清末,北京。西河沿西头有一人家,住着寡妇孤女二人。女儿将嫁,置办了一些嫁妆。到了晚上,忽然听到外面有撬门声。闹贼了!怎么办?两个妇道人家岂堪一击?母亲急中生智,对女儿喊道:“外间有响动,莫非是你舅舅又来了?你舅舅总以为我有积蓄,不知我孤儿寡母之苦!既然来了,也别让他空手回去,把你的新嫁衣掷给他吧,多少换点赌本。”贼没有言语,拿着衣服走了。第二天夜晚,忽又听到翻墙越院的声音。母亲大呼女儿:“你舅舅怎么三番五次来,这么不体谅人!”说着哭起来。贼在窗外说:“不敢再扰,我是来还账的。很抱歉,前日多有冒犯!东西放在外面,我走了。”第二天,母女俩看到台阶上有个包裹,里面是女儿的嫁衣,还有二两纹银,标明是道喜钱,没有落款。
请原谅我的滥情,敲到这里的时候,我的心轻轻地,轻轻地柔软了一下。
南横街堂子胡同有一所宽敞的住房,但因经常遭窃,久无人居。一个王姓京官,因清廉家贫,贪图房价便宜,就租了下来。夏日的深夜,王某独坐棚下纳凉,忽见屋顶上火光一闪,如火刀击火石状,接着,屋上人说:“火绒用完了。”俯视下面有人,以为是更夫或厨子,便跳了下来。当时风俗,此类下人多与贼人相通。贼人悄声问:“朋友,赏个火抽袋烟。”王把纸捻递过去。贼问:“你家主人睡了吗?”王答:“我就是主人。”贼大惊:“小人该死。”王说:“没事没事。夜深不成寐,正好咱俩唠唠嗑。”两人于是聊起来,且越谈越投机。贼人感慨道:“王老爷如此清苦,我会告诉弟兄们,以后绝不来骚扰。”王称谢,拿出一张票子送给贼人说:“无以为敬,一杯茶,一千钱,可以吗?”贼坚持不受。两人再三退让。王说:“钱不多,给你开个张而已,别嫌弃就行了!”贼拜谢而去。自此,王宅即使夜不闭门,也从没失窃过。
设若王某家财万贯,贼人还会不会这么客气呢?在他们心中,或许也有一种朴素的阶级情感吧。
北京有一种搬运工,名曰“掮肩”。谁家搬迁,或者往婆家送嫁妆,都找这些力工来。掮肩把扁担放在肩窝里,置方桌、椅凳于其上,稳稳当当,行走如风。累了,掮肩们就放下扁担坐到路边抽烟喝茶,甚至到茶馆里歇一会儿,根本不用担心财物丢失。据说,有的惯偷看见掮肩,还会给他们搭把手,助其抬卸。人问其故,掮肩答道,这些货物一上我的肩膀,就不能有任何闪失。以我们的身份和家底哪里赔得起?小偷们都明白,他们要是偷了掮肩的贷物,一定会害掮肩们倾家荡产坐大牢。因此,他们不会这样做。
是的,写到这里,我的心又柔软了一下。仿佛童话中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儿,我把这些故事捧在手心,以之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