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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新学期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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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新学期的尴尬

在暑假剩下的几天当中,我和梧罗之间的关系变得和以往不同了,但是我们互相仍然很有礼貌,谁都没有提起这个改变。

8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六,妈妈带我到布利斯 托去买新衣服,每年她都是这么做的。我没有要求带梧罗一块儿去,尽管我知道他从来没去过那里,而且他真的很想去。我买了裙子、毛衣和鞋子,还 有一件在略有凉 意的秋天早晨穿的宽松短外衣。我们在大餐厅吃午餐,傍晚才驾车穿越起伏的山峦回家。一路上的风景美极了,只有我和妈妈。我们玩儿得很开心。

加煤镇刚刚架设了第一座红绿灯,就在住宅街与大街的十字路口,我们都曾专程过去看它一眼——包括狗狗在内。

苹果开始从树上落下,夏天即将过去。

看来克里弗兰队将会参加世界棒球赛了。

美女阿姨的案子也没有新的进展。

我那熟悉的噩梦来得越发频繁了,不过不算太恐怖,我也不像以前那样被吓得歇斯 底里。有时候我醒来,脸颊上挂着一滴清泪,被一个满脸是血的死掉的动物纠缠不休。这时候,我会顺着敞开的窗子遥望天上的星星,我几乎可以回想起噩梦试图对我说什么——几乎罢了。那丑陋的怪物似乎已准备在我面前现出真面目了。

劳动节之后,学校开学了,梧罗和我升上七年级。你还 不能称它为高中,不过,我们是和高中生在同一栋大楼上课,而且同样要跑教室。上课的第一天,梧罗和我就发现我们被编在同一间固定教室。我们的老师是一位来自弗吉尼亚州东部的新老师,而且还 是个男的。我们俩都从来没上过男老师的课。

我们的几位同学,包括欧伯恩、李玛利、戴福南和威利,也都被编到同一班。上课铃响之前,我们都穿了新衣服坐在教室里,一边小声交谈,一边掂着老师的斤两。他是个中年人,有一双小小的蓝眼睛和一个大大的红鼻子。他身穿一件长袖衬衫,打了领带。我倒觉得这么大热天打领带,实在没有必要,而且他的额头上已经渗出点点汗珠了。

我估计我们每个人都想知道新学年会带来什么新变化。我私下里希望自己每六个星期都登上荣誉榜,这对我来说并不新鲜。我总是登上荣誉榜,而且妈妈也总是这么说:“真是我的好女儿。”倘若我每一科都拿一个大丙,不知道她会怎么说?这时铃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各位男孩、女孩,早安。”老师说道。

我们都振作起精神,而且试着摆出男孩、女孩的样子。

“我是柯老师,也是你们的导师和第一节课的英文老师。”

梧罗立刻就想知道他和柯佛的关系,也就是身陷在肯塔基州洞穴里的那位可怜的家伙。

“我们没什么关系,”柯老师回答道,“不过我也读过有关那位不幸的先生的消息。’

这对梧罗来说,倒是一件新鲜事。他还 从来没有碰到两个同姓却毫无亲戚关系的人。他也这么对柯老师说了。是啊,大家都知道姓卜的就是姓卜的,姓洪的就是姓洪的,不管住在哪里都应该如此,如同狗就是狗,猫就是猫一样,同类根本是摆脱不了关系的。

有时候实在很难分辨得出梧罗是不是在耍你。

“哦,或许在过去的某一个地方,”柯老师让步了,“所有姓柯的人都是一‘嘎’人吧。”

“什么是——‘嘎’?”梧罗想要知道。

“弗吉尼亚东部的人都是这么讲‘家’的。”戴福南说着给我们上了短短一堂方言课,“我叔叔住在芬堡,那里的人说到‘家的周围’时,都讲‘嘎的周围’。”

柯老师并不觉得尴尬,反而觉得有趣,夸他很有观察力。我认定我会喜欢他了。

“我才刚来,”柯老师继续说道,“不仅刚刚来到你们学校,也刚刚来到这个城镇。我是上星期才到加煤镇的,现在跟牧师与他的妻子住在长老教会的住宅里。所以,我想从了解各位同学与同学们的家庭开始。可不可以请几位同学自我介绍一下?”

梧罗当然愿意喽。

“我叫卜梧罗。我和我的外公与外婆住在一栋大大的、老老的两层的‘嘎’里……”

梧罗停了一下,对柯老师咧咧嘴笑了,柯老师也咧嘴报以微笑。

“……就在住宅街上,我们有……”

“他是卜美女的儿子,”欧伯恩打岔道,“柯老师,你知道她的事吗?”

“不知道,”柯老师说,“这个名字我并不熟悉。”

“梧罗,告诉柯老师啊,”欧伯恩继续说道,脸上带了一丝恶作剧的微笑,“说说你妈妈怎么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事。”

每个人都在注视梧罗,我看见他的脸上掠过一丝痛苦,但他立刻振作起精神。

“好主意!”他开心地说,“是这样的,柯老师。我妈妈卜美女知道了隐身术的秘密。”

“我懂了,”柯老师礼貌地说,“请继续。”

“她和大多数的大人不一样。在某些方面,她还 像个小孩。她会对着一颗星星许愿,假装她有一位神仙贵人这一类的事。她还 为我编了好多有关小人儿的美妙故事。她也相信魔术。你知道,除非你相信,否则魔术就不会管用。”

柯老师点点头。

“我们在一本《红骑士》漫画书的背面看到一则广告,”梧罗继续说道,“我记得它的封面上有一张小海獭的照片。

“那个广告说:‘想要消失无形吗?快学习诸神的配方。今天就订购你的隐形食谱!’上面还 登了订购的地址。我比妈妈还 急着想要这份隐形食谱。

“‘妈妈,我们去订嘛!’我求她,‘我想学隐身术,因为我想如果能走到学校同学的身边,听听他们在说什么,然后再走到他们面前重复他们的话,一定好玩儿极了。’

“于是只为了好玩儿,我们订购了那份食谱,不过7毛5分钱罢了,我们是从嘉年华会的基金里拿出来的。嘉年华会是妈妈喜欢的另一样东西。这附近举行嘉年华会的时候,我们总是会去的。

“后来我们的食谱寄到了,其中所需要的一些配料真是稀奇古怪——比方说兀鹰的羽毛、一片黄菖蒲的花瓣.一片松鼠的脚趾甲、墓园里收集的一夸脱露水、一品脱母乳、有着女人名字的男人胡须一根。对了,她那根胡须是在马丝丽老先生翘辫子之前弄来的。还 有就是出生不到两小时的婴儿的一口唾沫,还 有什么我也不太清楚,剩下的我全忘了。

“不管怎么说,我失去了兴趣,因为实在太复杂了,可是妈妈太好奇了,好奇得连鼻子都抽动得变了形。她决意要把它完成,而她真的也做到了。

“她密谋着、计划着,而且跑遍了整个山上山下,直到她找到所有需要的配料。她把它们混在一起搅拌,再像食谱说的让它浸泡三天。

“爸爸抱怨味道难闻的时候,她就告诉他说是在做腌白菜。倘若爸爸酒醒的话,就会知道当时根本不是有白菜的季节。

“后来,到了第四天,我从学校回家,到处都找不到妈妈……哦,她是在某个地方,但你却看不到。我在屋里和谷仓里找了又找,喊了又喊,却没有任何回答。

“于是我又回到厨房,坐下来吃一碗玉米面包泡牛奶,这时我听见妈妈说:‘我在这里,梧罗,就在你旁边。’

“我几乎把汤匙给吞下肚子。

“‘没事的,梧罗,’她说,‘我只喝了一点点儿,所以我会很快再出现的。’而且我感觉到手臂上蹿过来一阵风,仿佛她在碰我似的。

“‘你喝得越多,消失的时间也越久,’她说道,‘我们下星期天一起喝一点儿,然后去拜访什么人,岂不是很好玩儿吗?’

“我就说:‘太棒了!’

“当时我只想到说这句话。

“她大概在一小时以后现身,而且她兴奋极了。

“‘下回我会喝多一点儿,’她对我说,‘多得多。你想想,梧罗,你可以去看表演,或是嘉年华会,根本不需要付钱。你还 可以上公共汽车和火车,或是上船,甚至上飞机!哇,你可以去任何地方!’

“她是在下一个星期天早上失踪的,从此以后,我们再也没有听到她的消息。”

梧罗突然坐下了。

柯老师咧嘴笑了。看得出他不相信梧罗所说的每一个字,但他仍然把它当一回事。

“请告诉大家,你想她去了哪里?”他说。

“也许是纽约市吧,”梧罗满不在乎地说,“那儿有位医生替斗眼的人开刀,可以矫正眼睛的斜视。我知道她很快就会叫我去的。”

“好一个谎话!”欧伯恩恶狠狠地说。

“梧罗,你的想象力真是丰富,”柯老师说,“但我们最好记得想象与事实之间的差别。下一位是谁?”

大约有三个人自愿说说有关他们的事,直到我举起手来。

“我的名字叫作李姬赛,”我说,“……我……”

“她有个小名叫美小姐,”玛利打岔道,“柯老师,你觉得是不是很适合她?”

“非常适合。”柯老师同意道。

“你不觉得我们应该称呼她美小姐吗?”玛利继续甜甜地说。

我觉得一股怒气冲上了脸颊。

“我会弹钢琴!”我冲口而出。

全班都讶异得哑口无声。我在大家的注视之下更焦躁了,但我觉得应该说些什么关于自己的事——说说那个藏在一头金发下的我。

“梧罗会说好——好听的故——故事,”我说得结结巴巴,“可——可是我很会说笑话。我的成绩也很好,还 有……”

我的同学们似乎感到很困惑。我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试着让情绪平静下来。

“是又怎样?”欧伯恩无礼地插嘴。

我看见梧罗进入备战状态。

“我和我妈妈与继父杜波特住在住宅街。”我迅速做了个结语,然后坐下。

“杜波特?”柯老师说,“是的,他是我在这里见过的少数人之一。一个非常好的人。”

“没有我的亲生爸爸好!”

这话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名叫李阿默,他在我5岁的时候去世了。”

“哦,我很抱歉,亲爱的。是意外吗?”

突然之间,我的心猛烈地跳起来,我自己的耳朵都听得见它咚咚作响,嘴巴变得好干好干,嘴唇似乎都黏住了。我用颤抖的手指把头发掠到后面,觉得汗珠正沿着我的后颈流下。

“是的,是一次意外。”我说。

我向梧罗投以一瞥,他对我露出鼓励的微笑。

“他是个义务消防员,”我继续说,而且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他……他到一栋着火的屋子去救一名婴儿,后……后来救起了婴儿,可是他……他却死了。”

“你说谎!”欧伯恩大声说道。

“这么说非常没礼貌!”柯老师责骂欧伯恩。

“那真的是谎话,让我告诉你……”

“闭嘴,欧伯恩!”梧罗大吼道。

我恐惧得无法动弹。欧伯恩要把话说出来了,他要逼我听了。

“我妈妈说李阿默的脸被火烧得疤痕累累,根本认不出来是他,而且……”

“我叫你闭嘴!”梧罗咆哮着.而且站了起来向欧伯恩逼近。

“孩子们!孩子们!”柯老师试图调停,但是他的声音被欧伯恩下面的话掩盖住了。

“……而且他娶的是山上山下最美丽的女人……”

“我们别在姬赛面前说这件事情!”梧罗尖声说道,并且对欧伯恩举起了拳头。

“于是他拿了一把枪对着自己的脸开了一枪!”欧伯恩继续说着,“李阿默是自杀的!”

事实就是如此,那丑陋的东西终于现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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