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紧外套快步走向巷子深处那户人家,推开锈迹斑斑的大铁门,迈过老旧的门槛。
“外婆,你在哪儿?”我轻声唤着。里屋的门被打开了,我飞快地朝里一瞥,外婆披着棉衣,不出意料地看到外婆捧着那本包着牛皮纸的书走出来,笑容满面地看着我:“怎么这么早,也不提前说声。”我挽住她瘦如枯枝般的手臂撒娇道:“一年就这么几天能见面,特意定了早一班的机票,巴望早点见到你。”
这个偏僻的江南小镇,就算坐飞机来依然要转好几次汽车才能到。家里的大人们都忙于工作,时常一年都不见人影,写几封信算作给外婆的安慰。这么大一个院子,只有外婆一个人守着。外婆却依旧笑眯眯地坐在院子里饮茶读书,从不诉苦,从不抱怨。
外婆给我一个小凳子,让我坐下喝点茶,我看着她单薄的身躯随着动作一颤一颤,心头一紧。
为数不多的几次探望,每次都能看到那本牛皮书,让我不仅对书的内容产生了好奇。当我问到内容时,外婆只笑了笑,皱纹爬满了脸,“不过是一本闲书罢了。”
夜半时分,灯光不多的小镇上人们早已入睡,我却被什么细小的声音吵醒。微微睁开眼,暖黄的灯光晕染开深夜的寂静,外婆又在看着那本书,微笑着,枯瘦的手抚摸着书页像抚摸一件宝物,从我这里看过去,书已经起尽了毛边。
眼神四处飘荡,不自觉地看到了柜子上摆放着的那个相框。黑白相片中那个青年穿着一丝不苟的军装,嘴角绷得直直的,眼神犀利如剑。外公在战争中去世已好几十年,孤独的外婆是怎样度过一个个难眠的夜晚?
外婆好像看累了,摘下老花镜,推开房门走了出去。我趁此机会起身偷偷地瞟几眼书的内容,却愣在那里。
什么闲书,分明是一封封细心粘贴起来的书信啊。那页上已有些褪色的钢笔字遒劲有力,却温柔地唤着“兰芳”,信里简短有力地汇报着捷迅,只字不言关于战争的伤与痛;后面那页稚嫩的字体除了幼时的我还有谁?全篇絮絮叨叨地念着要吃外婆做的糖人,落款处的乳名被摩挲得已看不清原字;再后面那页是一笔清秀的字体,妈妈向外婆说着家长里短,时不时地向外婆诉说着自己的思念……
外婆把思念的痛苦化作夜夜摩挲书信,那信上洇开的墨点莫不是某夜的泪滴滑落?
书信载情,沉甸甸的全是无法言说的思念之痛。
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知道,正是外婆的沉默支撑着这个家,放飞了儿女的梦想。
痛而不言,只是因为心中有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