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在黄土高原之上,悠长的历史给了那里的人不少仪式,那些仪式或是对土地的敬意,或是对节日的欢庆,而让我难以忘怀的却是那对故去亲人的仪式。
又是一年清明,爸爸照例将故去多年的爷爷奶奶的照片摆了出来并供上几个水果或糕点,对着它深重的磕了三个头。我在一旁只是看着,并无一丝波澜,也没有任何情感从心中溢出。爸爸盯着照片看来许久,突然转过身对我说:“儿子,今年过年跟我回陕西吧,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该去给你爷爷扫墓了。”我不假思索的回答:“不去,之前我每次去都过敏,这次再去,肯定又要留疤。”爸爸情意恳切,但看我斩钉截铁的样子,只得作罢,转身默默离去。看着爸爸微驼的背影,刚刚石头般的心中有了一丝异样。我看着爷爷奶奶那张泛黄的有些模糊的照片,陷入了回忆。
思绪飘到千里之外那片黄土高原上。上次回去正是爷爷故去的那一年。那时听到死讯,爸爸立即带着我和妈妈连夜赶火车回到老家,路上没有多少说笑,只有往日和睦的爸爸严肃的面容。当父亲回到老宅时,天色已近黄昏,长途奔波让我睡意朦胧,但爷爷躺在灵柩中平静的姿态和爸爸跪在地上悲痛的哭泣声却一直印在我的脑海里。
那次的葬礼十分隆重,在院中垒起灶台,连摆三天宴席。年幼的我也被大人披上麻衣戴上孝帽,但那时的我犯起执拗,对下跪磕头十分反感,最终在极不情愿下才草草完成。
此时看着眼前的照片,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愧疚,于是便答应了爸爸的请求。
几个月后,我终于再次踏足那片黄土,再次沿着那条老旧的土路,走向那片墓地,一切都于十几年前的场景一样,仿佛时间在此凝固。跟着爸爸来到爷爷奶奶的墓前,虽然已经过去多年,但我依旧瞥见爸爸眼角的泪花。我的心不禁被触动了,对于已去世的爷爷奶奶,本没有多少留念。但爸爸那悲恸哀伤的神情让我抛去了此前的冷漠。故人之思,亲人之念在爸爸心中一直回响,那磕下的每一个头,烧去的草纸,都是自己对父母的怀念,这也是他十余年摆出相片的原因。现在,那故园、故人之情也感染了我——这片从前不曾吸引我的地方,忽然成了精神牵挂之处。爷爷奶奶,诸位先人都曾生活在黄土之上,在此兴盛。我和爸爸则是异乡游子,在此朝拜故人。
曾子曾说:“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回归故里,祭奠故人也是中国人的游子心态,乡土情结。它们代代相传,从远古延续至今,始终伴随我们左右。对亡者的祭奠,既是对亲人的追忆,也让人的心找到归宿,扎根于故土。而我也带着思念,离愁和深情,尊重地磕下头,回归那片黄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