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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野] 可爱的骨头

2022-04-24视野

我是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的研究生。这个中心以通宵达旦灯火通明而著称。所有的师兄师姐和各位学友均在中心自习室里备有牙膏牙刷饭盒碗筷以及卫生纸洗洁精等各种生活必备品。很多师兄找不到女朋友,因为他们早上来学习的时候美女们都没起床,晚上回宿舍的时候所有美女均已就寝。

  很多人知道甲骨文,但是却因为不很了解,所以觉得它很神秘、很艰深。这种想法显然是正确的,因为它的确很神秘,也很艰深。中国最古老的成熟文字就是甲骨文,自从盘古开天地,勇猛的后羿射日,女娲妈妈没有凭借任何男性的力量靠着双手造就了我们,仓额叔叔沉思良久,于是就造出了这无与伦比的汉字。然后麻姑看到了这一切,大喊一声“沧海桑田啊”。随着这一声喊,人类度过了无数个春夏秋冬,文明发展又衰落,甲骨被埋在地下又被挖出来,我们就看到了今天的甲骨文。

  有同学常问我,你们古文字中心是不是有很多甲骨?当然没有,甲骨是文物,很贵重的,而且保存条件要求很高,我们学习的材料只是拓片和照片。大家在电视上看到的甲骨一般都是一块完整的龟甲,上面刻满了弯弯曲曲的字。而实际上绝大多数的甲骨都是破破烂烂、鸡零狗碎的。看一个早上的甲骨拓片,吃中饭的时候就会觉得恶心和没有食欲。烂骨头上面的文字更是凭借5.2的慧眼也难以辨识,照片上基本是黑糊糊的一团,字迹纤细而凌乱。我认为某些刻甲骨的祖先太过于不严肃,龟壳当时也必定是很值钱的,可是这些刻甲骨的人呢,刻字的时候相当随意,一会儿把字朝左边写,一会儿又朝右边写,一会儿是上下结构,一会儿又是左右结构。更可恶的是根本就不知道整齐是一种美,有的字刻得大,有的字刻得小,更有甚者把一个字刻得有两个字那么大,搞得我们老师和师兄们有时候都不知道到底是一个字还是两个字,甚是苦恼。

  甲骨的正面大多破破烂烂,而背面更是“千疮百孔”。因为甲骨是用来占卜的,占卜的方法就是在甲骨背面钻孔,然后用火灼烧这些小孔,根据骨头裂开的痕迹来判断吉凶。这些孔不是随便钻上去的,而是很讲究的,先钻一个枣核形的长孔,再在枣核的边缘处紧挨着凿一个小圆孔。这样火一烧,枣核处就裂开一条长长的裂痕,而小圆孔处就裂开一条短短的裂痕。两条裂痕基本一横一竖分布,样子就像汉字“卜”字。这就是占卜的“卜”字的来源。

  那究竟怎么根据裂痕来判断吉凶呢?要看两条裂痕的分布和它们之间的角度,这个听起来很玄妙、很高端,很艰深,很难以操作,但是实际上却很简单。为什么很简单呢,因为古人的很多占卜本来就是伪科学,伪科学的理论依据基本在于瞎猜,你说瞎猜简单不简单?

  占卜的内容大致上就是下不下雨,庄稼好不好,打仗能不能赢之类的事情。有些卜辞唠叨得要命,讲半天又没讲出什么实际内容,最后还再问一句“到底是下雨呢?还是不下雨呢?果然下雨了!”让人怀疑是不是唐僧穿越过去刻的。但是也有比较精彩的,比如商朝有个国王叫武丁,他有个妻子叫妇好,非常勇猛,可以带兵打仗,是一位女将军。有一片记载妇好生孩子的甲骨。我简单地用现代汉语献丑翻译一下:“妇好要生孩子了,生得好不好呢?哎呀。要生个女孩,这事不好!”这告诉我们一个深刻的道理,在那么久远的年代,这个社会就是一个邪恶的重男轻女的社会。

  刚才说甲骨文非常神秘与艰深,但是它也有可亲可爱的一面,我将极尽旁门左道之能事,简单介绍几个常见的甲骨字形,为大家具有挑逗性地撩拨甲骨文神秘面纱的一角。所有字形分析纯属虚构,绝无根据。字形图片来源于我的恩师的著作《新甲骨文编》。

  这就是我那些可爱的骨头们,看多了吃不下饭,但是如果不好好看将来又会没饭吃。在古文字这个艰深的学科中有很多悬而未解的难题,大家互相争吵,撕破脸皮、针尖对麦芒,但是往往谁也不能给出个准确的答案。因为刻甲骨的人早就死了几千年,他不能站起来支持任何一方,于是这种争吵也就无休无止。我寄希望于未来时光机器发明了,大家就可以穿越过去问问老祖先:嗨,你这刻的到底是什么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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