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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麦的“国中国”

2022-04-24视野

42年前,一群非法定居者占据了哥本哈根市一座废弃的军事基地,建立了名为克里斯钦的自由城。如今,世界最大的大麻市场就存在于此。40年中自由城始终运转良好,这里可能是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大、延续时间最长的公社

近日,英国时尚杂志Monocle将哥本哈根评为“世界最宜居城市”,因为它拥有“世界级的设计与烹饪,富于创造力的城市规划和绿色可持续的生活方式。”道路上随处可见自行车和行人,那儿的人看起来也如同从时尚杂志里走出来一般。整个丹麦一派欣欣向荣,尤其是哥本哈根,让人很难不爱上它。

但在哥本哈根市内还有另一座城市——克里斯钦自由城。不知道标榜高端现代的Monocle杂志又会如何评价这座城市。自由城占地84英亩。1971年,一群非法定居者和艺术家占领了哥本哈根城郊一座废弃的军事基地,宣布这里脱离丹麦的法律管辖,属于“自由区”。由于地处克里斯钦沙文区内,他们将其命名为克里斯钦自由城。如今,自由城一片繁荣。城中有约九百人,有些人已经是第三代居民。他们拥有自己的旗帜和货币。在自由区的入口有一行标语写道:“您即将离开欧盟管辖区。”克里斯钦自由城可能是迄今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大、延续时间最长的公社。

一个自我管理的社会

1972年,《名利场》杂志记者汤姆·普雷斯顿初到哥本哈根时,此地的青年运动正开展得如火如荼。在听说了刚刚被“解放”的、可以让人为所欲为的自由城后,普雷斯顿立刻前往那里探个究竟。

当时的自由城有点儿像东方的村落,不过更为极端。上千名丹麦年轻人,包括艺术家、女权主义者、嬉皮士和无政府主义者,从正常社会逃离,占领并守卫着这个小城,在这儿自由生活,远离法律的桎梏。在当时,这着实是一件让人兴奋的事。自由城甚至有一条宗旨:“成为一个自我管理的社会……自力更生……立志摆脱精神和物质的贫困。”在这里,私有财产被认为是邪恶的。

在自由城里走一圈(当然,这里是没有汽车的),你会立刻为它着迷。这儿的每个人都年纪轻轻,长发飘飘。普雷斯顿看过美国的嬉皮士,不过这儿的嬉皮士更为时髦(尤其是那些脸上画着脚丫彩绘的农民打扮的女孩们)。人们支起摊子卖健康的食物,以及来自第三世界的宝石。不过最吸引人的还是哈希什(一种印度大麻)。人们不是在卖大麻,就是在抽大麻,或是忙着制作大麻。他们弓着背,忙着把大麻磨碎,混进烟丝里,再卷成烟卷。城中到处都飘着大麻的甜香味。

彼时,普雷斯顿觉得,自由城更像是一场狂欢,而非一个公社,是不会持续太久的。人们在那儿欢聚一段时间,罪犯和帮派就会涌现,进而远远超过理想主义者的数量。最终自由城也会同旧金山的海特-黑什伯里区一样(20世纪60年代曾为嬉皮士聚集吸毒的地方),随着破坏者的出现,而不得不被政府强行关闭。

但显然,持这样想法的人,并不了解丹麦人。

宛如霍比特人家园的小城

今年夏天,普雷斯顿再度回到哥本哈根时,不禁好奇:四十多年过去了,自由城是什么样子?于是,在一个绵长美好的夏日,普雷斯顿再次出发探访自由城。

再见到自由城,普雷斯顿发现,他低估了丹麦人的勤劳。自由城变得时髦、独特且绿草如茵。丹麦人在这里修建了一个充满了节俭、谦虚气息的宛如霍比特人家园的小城。

小城依湖而建,城里的道路大都由碎石或鹅卵石铺成,穿过森林一直延伸到海边。老建筑大都被翻修过,外墙多绘有壁画。这儿有酒吧、咖啡屋、杂货店、画廊、一家大型建材店、一间博物馆、一座音乐厅、一个滑板主题公园、一个回收中心,甚至还有一个建于集装箱内的录音工作室。在一家咖啡厅的洗手间,他看到了电动烘干机。建筑上也设有卫星信号接收器。孩子们骑着五颜六色的自行车在城中穿梭,成群的青年游客穿着黑色T恤、短裤和拖鞋在街上遛达。

现在的自由城,是哥本哈根第二大旅游目的地,每年接待上百万的游客。主干道普舍尔大街,是全球最大的大麻市场,约有四十家店铺全天候营业,出售三四十种不同牌子的大麻。在这里,你无须医生处方就能轻松买到大麻。虽然大麻在丹麦是非法的,但自由城公开售卖大麻四十余年却一直平安无事。据警方估计,这里每年大麻的销售额约为1。5亿美元。普舍尔大街能摧毁你对自由城的所有美好印象。

想象一下,如果一个小城的市中心是由40家酒馆组成的,这该是多么离奇的一件事啊!如今,大麻已深深融进了自由城的DNA中,不过代价也是昂贵的。那些头上插着鲜花的嬉皮商贩不见了,现在占领这里的是牵着斗牛犬的小平头们。他们控制了城中的生意,同时也带来了压迫、暴力和驱逐,使邻里之间充满了恐怖的气氛。

“没有哪届丹麦政府能关闭它”

自由城的今天来之不易。过去的四十多年中他们一直在和政府斗争。一方面,官方将其定性为社会实验对其不闻不问;另一方面,关于他们非法占领政府土地的抱怨声却从未停止过。这里的大麻交易也很是引起了一些人的忧虑。不过,这里的居民从未被驱逐过。这也表明丹麦人对异端的容忍态度是很值得称道的。

2012年,丹麦政府终于为这个持续四十多年的非法聚居问题提出一个不寻常的解决方案——将自由城的土地所有权卖给极端反对私有财产的城中居民。政府给出远低于市场的价格——在这个“世界最宜居城市”里,84英亩地只要1300万美元,并且承诺城中的生活方式不变。尽管这一方案使城中居民感到困窘,他们还是接受了这个提议。不过,他们坚持任何个人都不能拥有自由城的土地。于是,他们成立了一个基金会,选出了董事会,通过出售“社会股票”来募集资金,不足的部分则从银行贷款。

对于自由城,丹麦人也一直抱持着矛盾的态度。几十年来,繁荣宽容的丹麦允许自由城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可是这个无政府主义的自由区一面批判丹麦社会的基本价值,一面却领着政府的救济金;一面反对私有财产,一面却接受向政府购买土地的提议。

尽管自由城面临诸多问题,未来它依旧很可能继续存在下去。现在的丹麦人多以自由城为傲。四十多年来,人们在这里建立了自己的家园,坚持与政府和犯罪分子做斗争,忍受这里生活的贫困与不便,实现了对环境的友好和不同种族的融合,向世界展示了丹麦富于创造力和宽容精神的图景。

“很难想象没有了自由城的哥本哈根会是怎样。没有哪届丹麦政府能关闭它,因为成千上万的人会为它游行示威。”它已经成为一个北欧传奇。用奥尔的话说:“我们做得已经很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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