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年前,我想去越南,只因为越南这两个字吸引了我。
孤僻的人总是有奇异的想法,单为越南的名字好听便心心念念了。越南的名字像一个男孩的名字,干净、挺拔。深邃的眼神,植物一样的清香。
越南的香气是清香的,是电影《青木瓜之味》中的香气,是杜拉斯在西贡遇见中国情人的香气——那是少女与少男的香气。
我却与越南一直擦肩。
M亦是喜欢越南的女子。我们躺在床上说着话,月光打进来,我们说坐着火车去越南。有一次她去南宁采访,半夜给我打电话:你先飞来南宁,然后我们去越南,近极了。她的声音中有迫不及待的渴望。
那次我有事没去成。后来我又有机会去越南,和M说了,她便哭闹:不是说一起去吗?你怎么能一个人去呢?她的质问铿锵,又有万千委屈。
亦没有想到,多年后才去了越南。越南像一棵槐花树,落了一地的花,香气一直袭人。
及至真来了越南,不过是验证那香气而已。正是10月,越南女子展颜一笑,那是奶花树,每年10月开花。奶香的花?是,一团团的小白花映衬于绿叶间,整条街全是奶花树,一片雪白,穿着奥黛的女子站在花树下,上衣是淡黄色,裤子是白色。她站在那里就是散文,就是诗,就是越南。
我连一丝陌生都没有,仿佛来过多次。河内的老房子,被刷成黄色,那黄色和这个稍显黯淡的城市居然妥帖——闲散、幽静,没有慌张。街边到处是参天古树,越南人告诉我,这些黄花梨从前用来烧火,后来大批中国人来买木头,从此价值不菲。
摩托车铺天盖地,密集到恐惧。夜晚的河内,摩托车的海洋,它们亮着灯,穿行于这座城市。人坐在前面,车夫在后面,三轮车的格局不同,景观便也不同。
铺天盖地的还有百叶窗,那是法国人留下了的印迹。白色、蓝色、棕色……风情万种的百叶窗,美到让人窒息。
越南曾是法国殖民地,法国人在越南盖房子、喝咖啡、吃面包、给小费,在这里留下挥之不去的法国气息,它与越南本地气息杂糅在一起,形成了难以名状的美感——又寂寞又销魂,又失落又慈悲。
更喜欢西贡。它现在叫胡志明市。湄公河边是热带雨林,像积木一样的房子——长15米,宽只有4米,每幢有四五层。密密紧紧地排着——那些门和窗美得素然。百叶窗,仍旧是百叶窗,多以蓝色为主。那些越南人支开桌子,在自家门口吃饭、打牌、聊天、喝茶。越南人喝茶加冰,大冰块泡在茶里。看着不像茶,但到底是茶。
西贡的风是热的,咖啡馆飘出幽香。去菜市场逛,很多水果没有见过,热带水果的热烈和生动饱满,令人垂涎欲滴。
在西贡街边散步,像走在上世纪80年代。时间是慢的,像从前一样慢。要了一杯越南咖啡,香气袭人。听两个越南女子聊天,她们说话像在唱歌,越南语中有不急不缓的跳跃音符,那么美,有不动声色的美。像越人歌,心悦君兮君不知。
越南菜加有咖喱。淡淡的黄夹在糯米饭中,香得浓艳。鸡汤里加上长亮白的米线,又佐以香菜、香葱、小米、鸡丝……越南酱油亦有香气。我在河内街头吃米线,周围是一群群的越南人在吃米线。
坐木船去游热带雨林。木船被漆成蓝色,那蓝色是明媚而忧伤的,像怀斯的画,也似凡·高的《星空》。热带雨林中的水椰子垂到水里,摇船的男子露出洁白的牙齿,指着岸上房子说:那是我们的家,我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
他唱越南歌给我听,越南歌有清简之味,可闻竹香。我们用不流利的英语交流,他请我抽烟,我们一起唱歌。
在西贡的老邮局寄了一张明信片。法式建筑的邮局那么美,电扇转着,说着各国语言的人在那里寄信。
又在教堂外坐着发呆,看着摩托车像鱼一样穿行。身边走过越南女孩,她回头,我亦回头——我迷恋这刹那交辉的光芒。她展颜一笑,牙齿极白,如贝。
离开越南时我做了一个决定,一定再来住上几个月,租辆自行车,骑遍河内、西贡的大街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