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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一部母亲的DV

2022-04-24生活

母亲的晚年生活

自从父亲去世后,母亲就一个人孤独地生活在故乡那套100多平方米的大房子里。房子很大,更衬托出她一个人的寂寞。经常,在那些夏天的午后,她看着电视,蜷缩在沙发的一角午睡。有风吹过,听不见任何声音,那种安静让人心慌。

她老了。我从电视上看到很多西方老人独自看夕阳,享受孤独,但中国的老人,似乎非常害怕晚年的寂寞。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她把4个儿女养育长大,都各自成家立业了。虽然古话说“父母在,不远游”,但是今天有几个儿女守候在父母身边?哥哥在广东,我在北京,两个姐姐也是天各一方。大多数时候,只有她一个人守着大房子,还有一只猫,过着让人心慌的安静的日子。

有一次,那只陪伴她多年的猫挠了邻居家的小孩子,结果孩子得了破伤风,送到医院打针才好。她非常忐忑不安。她一生害怕惹事,更害怕伤害到别人,结果赶紧把那只猫送给了别人,不敢养了。

以前,还有那只猫陪伴的时候,母亲夏日午睡醒来,猫轻轻跑过客厅的声音或者偶尔“喵”的一声叫,还能让她感觉到屋里有动静。现在,猫没有了,我想,那种宁静仿若让她感到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惟一的生灵。

因此,接听子女的电话,成了她每天重要的兴奋时刻。

为了配合她的作息规律,我们基本上是在傍晚或者午餐的时候给她打电话。但电话再多,能缓解她的寂寞吗?记得看过一个经典的广告片:儿女孙子,轮番匆匆地给年老的母亲打电话,每个人都很忙,只有母亲守着那只猫,像一张时光相片一样,静静地定格在她的生活里。

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尽可能地多抽出时间回去看她。有一天早上,我睡在隔壁的屋里,被一阵轻微的噼啪声吵醒,似乎是母亲的动静。

我从卧室看过去,那时天还没有亮,母亲在剥篮子里的一些花生,大概是准备早餐时吃的。一弯拂晓前的明月高悬在天空,母亲在月光下的身影让人动容。

我披着衣服走过去,帮她剥花生,责怪她起这么早。她说,人老了,睡眠少了。一个人经常很早就醒来,睡不着的时候,就起来做点什么事情,打发时光。

她还提到她傍晚时分喜欢一个人站在阳台上,看着大街上车流如水的情景。车灯和街灯慢慢地亮了,很多人回家了,但没有人回到她那里。大多数时候,她一个人在那套大房子里静静地生活。

拍一部有关母亲的DV

我把母亲的孤独和寂寞跟兄弟姐妹们讲了。在家庭会议上,大家沉默不语。做生意的哥哥说,他不明白母亲还有什么不开心的,不缺钱,生活衣食无忧。做子女的做到这个份儿上,已经尽到孝心了。

我不知道怎样向他们解释母亲的孤独和寂寞,那是和金钱无关的一种内心感受——它需要设身处地的体悯。

我说。不能指责母亲不会寻开心。她生活在一个小城镇,不能像都市里的老年人一样去上老年大学、去跳舞、去练太极拳,也不能像西方老年人一样去教堂做义工或者背着包满世界旅行。她那个年代的老人,没日没夜地为社会做贡献,搞建设,所以到了老年,一旦闲下来,反倒不会生活了。

她确实不会打发时光,而且最要命的是,时光越是打发着过,就越会感觉到时光的漫长。

以前,她有我们的父亲,那时打发时光最好的办法就是两个人聊天,偶尔拌拌嘴。这样的日子也充满乐趣。但现在父亲不在了,她也是70岁的老人了,如果让她重新寻找一个老伴儿的话,简直艰难得如同发射宇宙飞船登陆火星。

我不知道兄弟姐妹们听懂我的话没有。也许,在他们看来,我这个文人过于细腻,把事情搞复杂了。

也是在那次家庭会议后,我突然想到,为什么不可以给母亲拍一部家庭Dv呢?我想用Dv记录下母亲的日常生活,也许兄弟姐妹们看过后就可以真正从内心理解母亲了。

那个夏天,我利用暑假的时间,带着Dv开始了这样一部作品的制作。拍摄的过程很简单,大部分时间是偷拍,不让母亲发现。我想尽可能地展现她真实的一面,她那没有儿女在身边时的生活细节。

是的,真实。当我们不在母亲身边时,有没有了解过母亲真实的生活?

我用了20多天的时间,拍完了这部母亲的时光DV。在拍这部纪录片的过程中,母亲一个人生活时的许多细节常常让我心疼。她喜欢沙发的一角,夏天的午后,她蜷缩在那里午睡,有时流口水,像个小孩子一样。她经常为不知道吃什么而发愁,虽然做了一桌子菜,但是一个人吃着吃着,就感觉特别没意思。

2009年的春节,我召集了兄弟姐妹们一起看我拍的有关母亲生活的纪录片。母亲不敢看,用她的话说是“害怕出洋相,拍得太丑”。全家人包括侄儿侄女一起围坐在电视机前看这部片子时,起初大家还有些像看热闹,但片子放了1/3,大家就开始安静下来了。每个人包括孩子们的脸上都写满了沉思。特别是当我拍到母亲一个人站在黄昏的阳台上,看着大街上的车流的孤独背影时,姐姐开始轻轻啜泣。

那天晚上,哥哥告诉我,看了这部片子,他理解年老的母亲了,觉得她真的太不容易了。

用什么样的方法帮助母亲呢

看日本导演小津安二郎的电影《东京物语》时,我哭了。结尾,年老的母亲去世了,生活在大都市里的儿女们匆匆奔完丧后,全都要回到他们的生活中去了。只有丧偶的父亲,一个人摇着蒲扇,坐在客厅里,听着外面的蝉声。风轻轻地吹过父亲的脸庞,安详、寂寥——以后一个人的漫长的日子该怎么过?

但是,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母亲和父亲,总有一个人会先离开这个世界,剩下另一个人,必然要面对丧偶的寂寞。

以前,四世同堂,父母亲一方去世了,儿女们围绕膝下,还能缓解另一方的孤独。但现在,在全球化的流动时代,中国的儿女们大都为了生活离乡背井,即使有能力把父母带到异乡,但是有几个老人能舍得故土?我听过这样一个故事:一位朋友在北京买了房和车后,便把好不容易供他到大学毕业的父母接到北京享清福,但是父母受不了家家关门闭户、老死不相往来的新型都市社区的孤独感,一心想回家。结果,无论儿女如何劝阻,两个老人都像千方百计要离开的逃兵一样,趁儿女不在家时,偷偷买好车票回到老家。

我相信,当他们经过一路的颠簸,终于感受到故乡的风,看见故乡的小河和金黄的稻浪时,他们的心才有一种返乡的游子般的踏实感。

父母有父母的路,儿女有儿女的路,不能两全其美,只好各走各的。所以,如何缓解父母的孤独,小津安二郎在《东京物语》中也不能给出答案。影片的最后,父亲静静听着风吹过堂屋的声音,时光好像静止了一样。

那是不是全天下丧偶的父母共有的处境?我们除了体悯,还能为父母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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