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千里一梦遥,故乡老井起青苔。
其实,无论何时,无论你身在何处,老家总会在你的心底刻下深深的印记。老家的山山水水,老家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在你生命的长河里,都已经沉淀为坚实的基座和深厚的精神底盘,让你在世间不歪不斜堂堂正正地走好未来的路。
然而,老家的内涵是什么?老家的意义与我们浮躁的生命是否渐行渐远?
我想,老家就是承载我们童年岁月的地方。在那里,有忧伤,也有欢乐,有辛酸的眼泪,也有幸福的歌声。
感觉时光的车轮并没有走远,梦里回首,那一段段岁月的剪影就晃动在眼前。老槐老柳老井老街。趴在老槐粗壮的枝头,看父亲的大扫帚哗啦啦扫尽落满庭院的黄叶,院中便留下很多深深浅浅的扫帚的条纹;母亲做好了晚饭,照例是苞米面熬地瓜粥,在灰黑的围裙上抹一抹手,拉长腔调柔声喊道,喝汤哩——一家五口人就围坐在黑黑的石桌旁,就着老咸菜,把一锅地瓜粥喝得干干净净。晚上没有电灯,母亲把油灯点亮,一道昏黄的光,把四面土墙照得朦朦胧胧迷迷离离。我在灶台旁做算术,母亲戴上老花镜在灯下纺线。乡村夜半,月亮升起老高,挂在墙外的老柳树梢上,院子里也是一片朦胧一片温馨。就觉得有母亲温暖的手,抚摸着我冰凉的后背,顿时就有一股暖流涌全身。在睡梦中,吃着母亲精心熬制的地瓜糖,夜的黑暗就融化为一段甜蜜的时光,在半睡半醒之间,一串串幸福的热泪打湿了棉花枕头。
这是老家给我的最深的印记。
后来,为求学,我离开了老家,哥哥弟弟也一个一个走掉,天南地北,走得很远,走得很久。老家里留下了老父老母陪伴着老树老屋。父亲种不动地,春天就坐在门口晒太阳;母亲拉不动车,就在村前地头放牧她心爱的绵羊。老家院里,放满了农具,生锈的镰刀挂在墙上,默对着沉寂岁月;母亲的纺车,安安静静坐在老屋一个昏暗的角落里,咀嚼那些在灯光里逝去的日子。后来虽然安了电灯,但母亲总是不开灯就草草上炕囫囵躺下,父亲的小屋里也是一片昏暗和沉寂,除了偶尔传出如雷的鼾声,又是一夜的宁静。
老家会是怎样呢?
只有一年一度的这几天,土屋里的灯光特别明亮,欢声笑语,吵吵闹闹,不大的庭院里熙来攘往热闹得像一个集市。然而,热闹总是短暂的,喧哗不过几日,一切就又归于沉寂。时间一到,该走的就又一个一个地走了,打工的求学的求职的,生儿育女迎来送往好像没个尽头,不能走的就留在老树下就守在老家里。离家时栽下的杨树榆树长高了长粗了,枝叶荫蔽了寂静的庭院,每年五月,槐花飘香,每年深秋,槐蕊飘落一地。老父亲腰弯背驼已经扛不动沉重的扫帚,扫不净凌乱的季节里的那些灰尘,只有任它随风吧;母亲的白发随着炊烟在秋风里飘动,飘成了一朵朵的白云,一群绵羊蘑菇云一样在四季里游走,愈走愈慢就走不动了。母亲就站在路口张望,望得很远望得很久,然后一个人蹒跚着赶着羊儿回家。她伸出粗糙的手抚摸着绵羊柔软的绒毛,像是抚摸孩子的笑脸,然后自言自语,时候不早了,咱该回家了。
老家又怎样呢?
老屋还是那座老屋,老树还是那棵老树,河里的水满了枯了,天上的月儿圆了缺了,你以为时光没有脚吗?时光的脚步总是在你的前面,你再怎么拼命地赶也赶不上。听《常回家看看》听得心潮起伏,回家看看吧。有爹娘才有老家,有老家,你游荡的魂才有方向。路越来越宽,车越来越多,老家,不就近在咫尺吗?
回老家的感觉真好,阳光还是那样明媚,风还是那样柔情,天空还是那样湛蓝,过了小石桥就到老家了,母亲好像知道今天我要回家,一大早就站在路口张望。老家里,依然有母亲最深的牵挂,我一下子热泪盈眶,有母爱才有老家啊。老家里,有最贴心的话语,有最舒心的自由,有最可口的饭菜,有最醇厚的老酒,有最朴实最真切的温暖。一碗炸酱面,两个荷包蛋,就是老家最深厚的挚情。
怎奈时光无情,后来父亲说走就走了,母亲也紧跟着离去,年老的长辈也一个一个离开老家到了另一个世界,没有了父母,没有了牵挂,老家里还剩下什么呢?年里节里回去一次,四间老屋空荡荡的,窗棂朽败布满蜘蛛网,窗台坍塌落满灰尘,老井旁长满荒草,年轻人都进城打工了,曲曲折折的老街,也是一片寂静,偶有汽车从街心穿过,扬起一阵灰尘。走进荒芜的庭院,落尘不扫,枯叶遍地,这还是我日思夜想的老家吗?阳光隔了树叶漏下来,院里是一片斑驳的纹印。走到村西墓地,细数一座座老坟,父母的坟茔已长满老草,我小心地将一沓纸钱一串元宝放在坟前点燃,愿老人地下安心,保佑晚辈无灾无难幸福安康。
猛一回头,一只灰鸟鸣叫着飞向遥远的天际。
人生聚散都是缘,悲欢离合难诉说。老家,你还在我的心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