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网上晒自己家的一日三餐,都是家常吃食,土豆、豆角、茄子,看起来虽然不够美观,但还是挺诱人的。只是这盛菜的器具,也忒寒酸了点儿,有塑料盆、小铝锅、不锈钢大碗,大大小小,参差不齐,已经消灭了一部分食欲。
网友吐槽她的餐具过分混乱和粗糙,“超市几块钱的盘子也不至于买不起吧”,她也有点儿不好意思,说不是钱的问题,只是自己不讲究这些。
我也相信不是钱的问题,她是觉得菜就是用来吃的,盘子的作用是装菜、实用,不漏不撒就行。
过度追求实用化的人都是这样,直奔目标而去,一切过程中的修饰和审美对他们都没有什么意义。
记得小时候爸爸妈妈常带我们去看电影,我们一家人穿上最好看的衣服,手拉手从家里走到影院。我妈还给我和姐姐戴上平时舍不得戴的玻璃发卡,把额头的碎头发全都梳到后面去,两个小辫子上扎着小蝴蝶结。
直到现在,我依然记得当时所看的电影的名字。这种经历,锻造了我一生最初的审美情趣。
现在我偶尔也会买一些花插在花瓶中,即使它们明天就凋谢了,可这一刻的美丽仍然可以愉悦我的生命。
经过爱,见过美,人就拥有一种强大和勇敢,能对抗世俗的粗糙。
章诒和在《往事并不如烟》这本书中,写到了康有为的女儿,康同璧母女的生活。即使在“文革”那样艰难的日子中,她们还是要按照老礼为章家送来一小盆长满花蕾的水仙。“每根花茎的部位套上五分宽的红纸圈。如果有四个花键,那就并列着有四个红色纸圈。水仙自有春意,而这寸寸红,则带出了喜庆气氛。”
原来贵族的气质就是“‘坐销岁月于幽忧困菀之下’而生趣未失,尽其可能地保留审美的人生态度和精致的生活艺术”。
章诒和的父亲章伯钧与章乃器这对知己在人生中的最后一次会晤就是在康家,章伯钧穿的是一身老旧的中式丝绵衣裤,唯恐走在街上,目标太大,被人认出来惹麻烦,而章乃器穿的是洁白的西式衬衫、灰色毛衣和西装裤,外罩藏蓝呢子大衣。章诒和问他:“章伯伯,你怎么还是一副首长的样子?”章乃器举着烟斗对章诒和说:“这不是首长的样子,这是人的样子。”
即使在政治的阴霾中,末日的钟声已经敲响,他依然要活成人的样子。而人是什么样子,就是高贵的、坦荡的、真诚的、美丽的。
美食与美衣全都能拯救人于沮丧之中,一个人专注于审美的过程,就是纳悦自己,滋养身心的过程。这个过程妙不可言。
木心先生说,没有审美力是绝症,知识也救不了。现在很多人穷,往往穷的不是物质,而是精神。没有精气神,没有恰当的审美,生活剥露出最务实、最粗俗的一面,越来越追求实用化的背后,就是越来越平庸,越来越枯萎。
要想活出人的样子,就要捡起曾经被遗落的审美。别管有钱没钱,都要偶尔穿得漂漂亮亮地去公园,听一场音乐会,享受一次在饭店吃饭的服务,优雅是一种姿态和专注,是以精神的丰盛来对抗现实的束缚。
生活需要惊喜,也需要逃离,从鸡毛蒜皮的物质世界,暂时逃离到精神的天堂中。哪怕明天依然什么改变都没有,你赢了这一天,也是胜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