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情愿地看着那栋古旧的三层房子,真不愿意住在这里。房子有角楼和凸窗,雕刻得如同神话中的城堡。在花园的一头放置着一个日晷,另一头有一个鱼塘。进了屋子,我们发现了剥落的油漆、发霉的墙壁,还有一个残缺的盥洗室。
“我喜欢这房子。”妈妈说。
“我不喜欢。”我立刻接了一句。
爸爸清了清嗓子,说:“房子几乎有一百年了,只要修补几处,还能再住一百年。”
我弟弟格雷戈从一个门口跑到另一个门口,边看边计算着:“多好的房子啊,要是把阁楼也算进去,共有十五个房间。莫莉,或许某个秘密挡板后面还有一个房间呢,我敢说我会首先发现它!”
“这跟我没关系,别烦我!”我厉声说。真不明白,难道说只有我一个人为离开乡下那个整洁的家而感到遗憾吗?
可是搬进去之后,我不得不承认这栋老房子并不太糟。我坐在靠窗的座椅上读了几个小时的书。在格雷戈不注意的情况下,我彻底检查了所有带雕刻的木板。我甚至跟他到三楼,去勘察那个阁楼。
格雷戈拿着一个手电,带头走上楼梯。但他推开阁楼的门时,我们惊讶地站住脚:午后的阳光透过三扇窗户流淌进来。
“多好的阁楼啊!”格雷戈说,“如果把地板重新铺好,咱们就可以在这里玩轮滑了。注意点儿,别站在那些木梁上,搞不好你会掉进下面的屋子里。”他小心翼翼地迈动脚步,过去打开一扇窗子。“喔!咱们跟月亮一样高了。过来瞧瞧,从这里看那个日晷有多小。”
“我怕登高,你知道的。”我告诉他,“我不靠近窗户。”
我没去窗口,却看到一块咯吱作响的地板通向烟囱。我踮起脚尖,从烟囱的出口看屋顶,没想到发现了一个像玩具一样的小箱子。箱子放在砖砌的墙垛上,一层层灰尘如同编织了一张毯子,均匀地堆积在上面。
“格雷戈,上这儿来——我发现了宝贝!”我说。我们两个把箱子拿进来。箱子从我们的手指间滑落,腾起一阵尘烟。等我们不再打喷嚏了,便蹲在烟囱旁查看从箱子里掉落出来的玩偶衣服。有刺着小花的丝绒上衣,有装饰着珍珠的黄色缎子裙,还有丝绸做的漂亮童帽。
箱子盖上也衬着丝绸。有人在织物上撕开一个口子,塞了一张小字条。
我让格雷戈打开易碎的字条。随后,我斜起眼睛查看已经褪色的字迹,把上面的字读了出来:
1921年9月5日,我,汉娜·福布斯,已经长大了。妈妈说在一个新地方生活有助于我们忘记烦恼。可是我不忍从这个家带走萨曼塔、安格奈特和辛西娅,这里也是我妈妈长大的地方。玩偶首先属于她,她同意了,我将留下它们……
歇息在木栏杆之下,
遮蔽呼啸的寒风,
躲藏在,
三点钟的阳光留下标记,
还有阴影逃避的地方。
我颤抖着声音,渐渐低沉下来。在那久远的过去,是什么烦恼驱走了汉娜?那时她有多大年纪呢?
格雷戈打断了我的沉思。“‘躲藏在,三点钟的阳光留下标记,还有阴影逃避的地方。’莫莉,再清楚不过了。它们埋藏在日晷附近。”
我们在车库找到铲子,跑到院子里去挖。挖了一个小时却毫无结果,我问:“什么是木栏杆呢?”
“那时候这里可能有一道木栅栏。这么多年过去了,谁知道有了多大的变化?继续挖吧!”
最后,我告诉格雷戈我需要休息一下。我想见一个人。
“图书馆的杰米森小姐什么事情都知道,或许可以去找她问问。”我说,“只要我厘清自己想提的问题,或许她能告诉咱们福布斯家的事情。”
格雷戈不满地说:“留下我独自干这累人的活儿?没门儿,我也去。”
尽管那天下午很热,杰米森小姐提供的资料却让我直发抖。汉娜的父亲曾经是当地一家银行的总裁,因为贪污数千美元而获罪。看一个人总是要随情形而定,他既可以是一个无耻的盗贼,也可以是一个接济穷人的好心人。汉娜离开住所的时候恰好十一岁,跟我一样。我们不是因为同样的原因而搬家,这点让我感到欣慰。
“一定要找到那些玩偶,格雷戈。”在回家的路上,我说。
“手上的五个水泡證明我试过了。”他抱怨着。
“这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我坚持着,“我帮你挖。我先把它们的衣服在箱子里放好再说。”
格雷戈同意了,跟我回到阁楼,关上窗子。我把衣服叠好,然后捡起易碎的字条。在明亮的阳光下,我看到以前忽视的两道墨水痕迹。
“格雷戈!”我尖声说,“字条上说的是‘歇息在木制的小径(trails)’下,不是‘栏杆(rails)’。这些木板就是汉娜说的木制小径。玩偶就在这里!”
我立刻激动起来,不顾灰尘呛鼻子,马上就要查看地板下面。可是,格雷戈却在窗边无动于衷。
我问:“你不想看看吗?”
他指着窗子附近地板上的一块阳光。“我在等待。”他说,“我告诉过你,其中肯定有日晷的事儿。汉娜从这个窗户看到日晷,要不她怎么知道太阳在三点钟能到这个位置呢?”
到了下午三点,我们抬起日照处的一块松动的木板,对我来说是谁找到下面的包裹都无所谓了,只要能找到就是成功。
玩偶瓷质的面部仍然是玫瑰红色。我轻轻地触摸那一个个微笑着的面容。哪个是萨曼塔?哪个是安格奈特?哪个是辛西娅?这都无所谓。
我敢肯定,在某一个地方,汉娜也在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