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女作家说,母亲在哪里,哪里就是年。我这些年总是回故乡过年,让漂泊的心回归家的港湾,在母亲的身边团聚,欢欢喜喜,感受节日与亲情。而这正是母亲最幸福、最开心的日子,她说干什么都痛快,吃什么都香呀!
老家在天台岭下的山沟里,是个有百年历史的老村。日子富了,生活好了,年味儿似乎更浓了。过年时不但找回古老的习俗,而且添上了现代的内容和色彩,这也许是当今山里农民的一种表达吧。一进腊月,母亲就没黑没白地忙年,先是开碾子、磨麦子、压面子、泡豆子,接着洗被子、刷柜子、擦窗子、扫院子,然后烀猪肉、宰鸡鸭、剁菜馅、做年糕、蒸馒头、剪窗花、扎灯笼……从吃的住的到用的玩的,一切都准备就绪,就等儿孙们早点回家。母亲满头白发,依然牵挂我们,一听到汽车的响声,就跑出来看看是不是孩子们回来了。
大年三十儿这天一大早,鞭炮声把我们唤醒了。大人小孩纷纷出门,打扫卫生,贴对子,拉红绸,挂灯笼,屋里屋外都是欢声笑语。这时的天空是蓝的,天台岭的天空始终是那种透明的蓝,让人愉悦。远望山如白象蠕动,近观河似银带飘落,一派洁白。在自然景色的映衬下,那些红春联、红福字、红挂彩、红灯笼、红鞭炮、红绸子、红窗花……犹显鲜艳、火热,把年的气氛烘托得更加热烈。这时,有卖冰糖葫芦的小贩走来,叫卖声声,又添几分热闹的喜气。
在母亲住的房间里,我们总要贴上“喜庆有余”的年画。一群戴着红布兜兜的胖孩子,欢欢喜喜地骑着大鲤鱼的画面,是母亲最喜欢的。她看着看着就乐了,转身去做供品。具有特定意义的几荤几素,都由母亲一人操持,那样虔诚,她认为这是节日中最重要的事情。当供上家谱祭祖时,母亲深沉地介绍她熟悉的前辈,叮嘱儿孙不能忘记他们。面对家谱,母亲说:“各位祖宗回来和咱一起过年,千万吃好喝好呀!”接着,母亲带领我们跪拜磕头,默默然,念念之。团圆饭做好了,吃鱼、肉丸、连心菜,喝黄米酒。大家围坐在母亲的身边,亲亲热热,喜气洋洋。此时,母亲脸上尽是幸福的笑容。
除夕守岁,大家轮流陪母亲,都是兴致勃勃的。我和弟弟妹妹陪母亲看电视,聊荧屏内外,母亲抢着发表看法,不过大多是老眼光,还不时地“跑题”。她赞称CBA的新疆队又让蒋兴权当教练,说姜还是老的辣。她喜欢老将巴特尔,说那家伙站在球场上像座铁塔,谁敢碰呀!听得我们都乐了,她还是没完没了地说着。看电视看累了,儿媳们就和母亲玩古老的游戏抓鬃,就是扔起12块羊的踝骨,然后分别用手心和手背去接,还要哄抢。很简单,却别有意思。母亲小时候就喜欢这种游戏,所以玩起来兴趣浓浓,仿佛又年轻了一回。孙子孙女们一会儿来喊奶奶,一会儿来拽奶奶,教她拿手机发短信,教她上网看电影。母亲憋不住笑了,连连说咱也现代了。吃过年夜饺子之后,我们排着队给母亲拜年,母亲便分发小红包,深情地对每个人说一句祝福的话,和美温馨,暖意融融。这一夜谁都没睡,共同等待春天的第一个早晨。
大年初一,喝罢春酒,母亲就穿上那件紫红色的唐装,满脸都是红光。当纯净新鲜的霞光把道道雪线映红时,村里组织的拜年秧歌队来了,彩旗飘飘,锣鼓喧天。母亲告诉我们多燃放鞭炮表示欢迎,她还亲自向秧歌队赠送礼品。别看是冰天雪地,踩高跷的姑娘小伙们却扭得很美,长绸飘舞,彩扇翻飞,唢呐声与歌声和谐交织,欢快而又热闹。新一年的春天就这样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