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上午上了半天班。中午到市儿童医院看一小病号,那可真是小啊!从娘胎出来五十天不到,还刚从妇幼医院转院到儿童医院。看着这嫩生生、软绵绵巴掌大的小生命,头上插着输液的针管(已连续输液好几天了),来到人间第一时间感受的是生命的苦痛;看着他的父母,一对八零后小青年疲惫不堪张皇无助的神态,除了心疼和怜悯,你还能说什么?
经过儿童医院的门诊部、住院部,看到的是川流不息匆匆忙忙或焦虑或无奈或木然的人群,人们互相间连个顾盼都没有,也是,在这样的日子里还奔波在医院哪还有心情去关注他人。一个孩子起码有两到三个大人服侍着,背着、抱着、扛着、趴着,各种姿态都有。在这儿,你忘记今天是大年三十,你丝毫感受不到一星半点过年的味道。我只有合十祈祷:老天保佑所有的病孩和家长!
站在大街上,忽然想起几年前的腊月二十九,也到医院去看望一位同事的父亲。记得当时刚从春节团拜会的热闹现场转到空寂肃穆的医院,同事和她的妹妹把父亲的病房布置得很有人间烟火味,据说第二天还将在病房陪父亲吃团年饭。我对同事父亲说:老伯啊!您真好福气,女儿真是父母的贴心小棉袄啊!同事父亲忙说:是啊,是啊!她们姐妹俩的孝行在这住院部广为传扬呢!同事也调侃道:哪还是什么小棉袄哟,老棉袄了。是的,同事已退休几年了。
一来一去简单的对话,好像也没犯忌的语言。突然,另一张病床上传来一阵压抑的哭声。我茫然迷惑地望着同事,不知道说错了什么。同事赶忙拉着我出了病房。
同事告诉我,对面病床上的病人是一位退休的大学教授,前些天半夜突发心梗被救护车送来,当时家里就两个老人,住四楼又没电梯,楼都没法下,幸亏心梗不太严重,否则还不知道会怎样。我问:没孩子?她说:没孩子他还不会这么伤心。怎么回事?原来这个家庭一直非常受人尊敬,两个家长学为人师,两个孩子更是教得有出息,现一在美国,一在加拿大,都学有所成也各自在当地成家立业发展得很好,没有回国的打算。那就把两个老人接过去呗!没有这么简单,听说其中一个找的还是外国人,他们也过去过,不知是文化差异价值观不同还是生活不习惯,反正不适应又回来了。原来是一对空巢老人。
这次和同事的父亲住一个病房,看到同事姐妹俩对父亲的精心照顾,这个病人多次流泪。本来可以出院回家过年了,但他不愿出院,回家也是冷冷清清,还怕万一再有什么事来不及,还不如就在医院感受同事一家的浓浓亲情,当然彼此也有照应。看着教授夫妇羡慕的眼神,同事父亲安慰他:老哥啊,你把孩子们教育得这么成才也让多少人敬佩啊!这位教授一听这话情绪激动了:老哥呀!你才真让人羡慕。你不要以为我是生病变脆弱了,我早已开始反省我的人生理念,我从前对“养儿防老”这句话很不以为然,也经常慷慨激昂,孩子不是私有财产,他们是要服务社会而体现自我价值。我现在收回这些想法,我需要普通人的生活,我需要儿女绕膝,我病了有人端茶送水,有人背我下楼!否则,我生儿育女有何用?他们的所谓成功于我有何相干(这又涉及社会化养老的公共话题)?几千年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是最基本的社会公理!
独自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往日的喧嚣和嘈杂已随回家过年的车流带走。两次年前看望病人的所见所闻让我思绪纷乱……真是“岁月去时没有踪迹,忧愁来时没有方向”。记得从小母亲教导:不要和人攀比,别人有什么那是别人命好,别人在家哭的时候你听不见;所有的不爽都是比出来的;看见强盗吃肉,没看见强盗挨打。母亲的好多话当时全当耳边风,甚至还说你这都是“封资修”的黑货。可在漫长岁月里细细品味一一实践,发现很管用。其实幸福又何尝不是比出来的?
幸福到底是什么?这是人类的终极问题。就像一千个观众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谁都说得出几条,但谁都觉得没说全。我以为幸福真的只是一种感觉,总统套房的失眠者和工棚里的酣睡者、饕餮大餐前的厌食者和饥肠辘辘时啃五个馒头就很满足的劳动者、在豪华别墅里整天担心老公又被哪个狐狸精迷住了和在出租屋里数着今年攒了多少钱离买房又近了一步的女人,到底谁更幸福?不同的人自有不同的答案。“宝马车里哭和自行车后面笑”原本也是一个伪选择!
生活安宁平淡的时候,不满足感就像魔鬼一样悄悄吞噬你的心:孩子必须是最优秀的;老公又要会赚钱又要懂浪漫;老婆又要上厅堂又要下厨房……“世间哪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只有当生活中突然闯入了灾难和不幸,我们在疲惫招架心力交瘁时,才会发现从前的平淡安稳是多么难得;既然不能一夜小康,清贫的日子太平地过又是多么奢侈和幸福的一件事!
浩瀚宇宙,地球渺小如豆,人类更是一粒宇宙尘埃。这世上存在太多不可预知因素,其中任何一条都足以导致你认为属于你的东西不再属于你。寻找幸福的方法其实就在我们自己手中,很简单,就是简单生活!一个阶段需要一个只拿一个,要多了连最初拥有一个时的感动和满足也消失了。做一个生活中的高人并不比平庸高多少,只是超越平庸一步,然后又一步,就是这一步又一步,你就开始悟了!你就拥有寻找幸福的密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