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带走黑夜,青草滴露水
大家一起来称赞,生活多么美
我的生活和希望,总是相违背
你和我是河两岸,永隔一江水
——王洛宾《永隔一江水》
春天是一个糟糕的季节,风向瞬息万变,刘海猝不及防。暖也是乍暖还寒的暖,让人提心吊胆,植物比人胆子大,还裸着,就开花了。如果你对花粉过敏,你其实是对春天过敏。如果你没有在春天想起一些应该被忘记的事情,你就知道自己老了。
我的毛病是分不清爱与欲望,这一点在春天尤甚——好在二者必有其一。都没有的时候,人是死沉沉的,吃醋都没有味道,白日梦也做不好。楼下的野猫也有同样的生物节律,在春天变本加厉地唱歌和决斗,到了冬天,它们在阳光里打盹,虚度时光。
昨天晚上我又梦见了你,这次你又换了一双眼睛,又换了一个名字。醒来的时候,枕边躺着我愿与之共度一生的人,正流着可爱的口水。他们都告诉我,这种事不能说,不必什么梦都说出来,更不必说给无关的人听。可是梦这种东西,如果不马上说出来,就马上忘记了,要等到下一次再被梦见的时候才会想起。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那么长呢,又不是天天都是春天。一辈子有几十年那么短呢,又能有几个春天。
我早就发现了,我是个俗人,没有一个游离态的灵魂。肚子一饿就开始心神不宁,想起你就热血沸腾,写的诗总是押着荷尔蒙的韵脚,全是低级趣味,唯恐天下太平。
我也没有什么说走就走的旅行,起了念头之后,我计算一下旅费,再想想在火车上过夜胃里胀气肠子打结的痛苦,就关上了12306的网站,像没出息的家猫一样倒在沙发上,倒在不足两立方米的金黄色落地灯光里。
因为我知道,你在世界的某一处和我同步衰老着,只要我动身,就一定能找到你。也因为我不会对你忠诚,你也不会对我忠诚,就像春天不会对任何人忠诚。
如果我踏上旅途,我将不再歌咏远方。
如果我找到你,一万个故事将胎死腹中。
其中一个故事讲的是两个人,一个住在长江头,一个住在长江尾,他们都喝着长江水长大,都在长江里洗澡,都往长江里撒尿,下游的人能在水里尝出上游的人的味道。后面的事他们不让我讲了,他们说这个故事太糟糕,可是你看,如果遇见了你,连糟糕的故事都没有了。
在春天,我是情种,也是刽子手,是饮鸩止渴的鸩。
我又不傻,惹不起自己,躲得起。我只在睡前喝酒,只在没人听的故事里杀你,只在白日梦里爱你。
我被造成这样一定是有原因的,你被我造成什么样一定也是有原因的,他们被世界造成那样一定也是有原因的。所以我坐在这里,给你写这封没头没脑的糟糕的信,在春天里等待春天结束。
我什么都不能保证。
我虽然不傻,但也不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