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台山的“佛母洞”远近闻名,是游客必去的景点之一。午饭后,我便攀上了1800级台阶,来到这里。
这是一座简陋的小寺院。小寺末端,石峰凹处,一处洞天,鬼斧神工,一个女性产门惟妙惟肖地出现在眼前——这就是“佛母洞”。再往里走,洞内套洞,可见一向上倾斜水桶般粗细的小洞,离地约一米多,前来参拜的人都要顺着这条“人生的必由之路”,爬着进入佛母的“子宫”,然后再从山的另一端爬出。洞内空气稀薄,千回百转,无论什么人都要历经一番艰辛,方能完成人生的又一次“投胎”与“降生”。
据说,只要经历了这番艰辛,你便将所有的“晦气”都留在了“前世”。从此后福星高照,逢凶化吉,事事如意。
这便是“佛母洞”的魅力所在。
可惜,时逢黄道吉日,香客如云。我估算了一下,天黑之际,根本轮不到我,只好放弃。
长长的石阶仍在上蜿蜒,我顺着它一直走到了山顶。
时近暮秋,秋高气爽,放眼望去,层林尽染,间或一两间佛寺掩映其中,香火缭绕,弥散在山间的每一个角落,别有一番馥郁的气象。
“咚、咚、咚”不时从山下传来了悠悠的钟声,萦绕回环,时沉时浮,在山谷中氤氲地随风漾开,令人心中油然生出一种莫可名状的恬淡和慰藉。
四处显得更静了。
上山时,曾见到几人乘着小车前来,行至半山,便见他们坐着滑杆下山了。这几位仁兄想必是专程前往某个寺院求签问卦,事成之后,便匆匆离去。他们自然就享受不了眼前的宁静了。
有句骂人的话:活得不耐烦了。
按时下流行的“浓缩生活”的方式,我觉得越来越多的人不耐烦地活着。我认识一些人,每天都忙得四脚朝天,几乎没有个人生活可言。无论是周六周日法定假日,还是夜深人静,孤灯独坐之时,如果不在工作,也是在想着工作。他们把人生看成一场演唱会,非得一个高潮接着一个高潮,稍微冷一些,便会觉得“平庸”了,就非得声嘶力竭地“请掌声鼓励”。
几天前曾在电视上见到一位成功人士表述着自己:“我生来就不过普通人的日子,我不在乎生活的数量,我在乎生活的质量。我可以不必活得太长,但每一天都要按我的心愿活着,都要体现着我人生的价值……”
他的高论赢得了一片掌声,但在我看来,像是一个“活得不耐烦”哥们的宣言。对于芸芸众生而言,每日迎来朝阳,送走落日,时而漫天风雪,时而步入沼泽,事事如意,无异于天方夜谭,只能是很耐烦地活着。
广东人喜欢煲汤,其实生活中的许多事,也像煲汤一样,需要慢慢地煲,慢慢地熬。
围棋高手常昊少年得志,惜乎缺乏历炼,成名后历经艰辛,屡败屡战,六进世界杯竟无一成功。就像一位勇敢的拳击手那样,每当他被对手击倒,躺在拳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时,不舍弃,不放弃,他一边承受着失败的煎熬,一边在经历着心灵的修炼,寻求着新的能量聚合,八秒钟过后,他终于又很耐烦地站了起来,勇敢地面对新的挑战,2005年他登顶应氏杯,再揽三星杯后,人们送给他一个恰如其分的雅号:韧圣。
这就是人生。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可每迈开一步,你都要经历着迎面扑来的雪雨霜风。它就是那燃烧的火焰,每时每刻都在煎着你,熬着你,直到沥去水分,滤去杂质之时。
《太平广记》中记录着二位禅师的一段对话。
寒山问拾得:世人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我当如何处之。
拾得答曰:只要忍他、避他、耐他、不要理他,再过几年你且看他。
廖廖数语,言简意赅,道出了一个深邃的人生哲理:很耐烦地活着,终成正果。
带着一点遗憾,我离开了五台山,心中默默地许了个愿。下回重返此地,我一定专程前往“佛母洞”,焚香静沐,万念皆空,像每个虔诚的信徒那样,双手前伸,胸脯贴地,呻吟着,苦熬着,很耐烦地一寸一寸蠕动在佛母的腹腔,体验着人生的涅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