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怀疑90年代出生的孩子，他们的父母身上，都自配优良的电脑系统，可以将与生俱来的那股子天真和纯净，一股脑全给格式化，然后重新输入成人的精明与小心眼，估计直到他们老了，才会删掉这个程序，重新回复昔日被屏蔽了的真纯。
学校里举行表演大赛，交上来的剧本里，不管是多人小品还是单人小品，十有八九，内容都是关于离婚、偷情、出轨、父母另娶或他嫁、偷盗、嫉妒、死亡、复仇、啃老等等。与我想象中的纯美的象牙塔里的生活，少之又少。假若将他们本身没有创作力的要素排除掉，最重要的原因，大约是他们的生活，早已光明正大地提了速，步入到了成人的轨道。记得当年读书时在校外租房同居，是一件并不怎么光荣的事，即便是成了既定事实，也要晚出早归，给周围的舍友或者同学做做样子。而我的学生们，早已经能够直面爱情与婚姻，在表演大赛上，有评委问到剧本的来源，女孩子会落落大方地说来自高中时自己与男友的一段真实故事。又有表演艺考生活的小品，总是女孩子边弹琴，边说爱，而且，还一箭双雕，同时交往两个男孩，只不过，对其中一个厌恶，另外一个喜欢。表演大多都没有什么道德的说教，完全是展示一段生活，与他们息息相关却让我诧异的成人生活。
事实上，那种曾经束缚了几代人的道德标尺，已经不能够拿来衡量我的学生们。评委团里有一老先生，是受集体主义思想熏陶很深的革命同志，常常不能理解小品里表现出来的自私，一直呼吁要先从精神上拯救他们，再从演技上锤炼他们。
参赛的选手里，有一漂亮女孩，有着天使一样纯真美丽的面容，但骨子里透出的，却是让人隐隐不安的成熟，我猜测她是个不安分的女孩。果然，问过旁边的同事，得知她刚进大学，便凭借着魅惑人心的美貌，与男生们打得火热，课，基本不上。老师们爱才，但又不想让她如此放肆下去，便给予她一个警告处分。她显然是经历丰富，尤其在情感上，所以饰演一个情感被欺骗后的复仇女性，竟是极具爆发力。但当她表演结束后，在老师们面前，却是扮出一副乖巧的模样。当老师问她是否害怕蛇时，她即刻娇羞地一点头，温柔道：嗯，很害怕呢。语气里还有一点点港台腔，是故意用来吸引台上男老师的。而在老师又问她是谁在赛前给了她这个小品的辅导时，她则无形中就流露出了成人化的警惕和防御，怕自己的老师，恰好和台上的某个评委有仇，并影响到她这做弟子的成绩，所以，打死也不说。这一点，最终出卖了她所有伪装的天真，并因此让台上的老师们，犹豫一下，打低了她的成绩。
选手大部分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大一学生，但女孩子们集体约好了似的，全穿了性感的紧身衣裙，高跟鞋尖尖的，走路的时候颤颤悠悠，总让我担心它们会咔嚓一声断掉。而男生们呢，则是港台明星们的范儿，连表演民工的都将头发染得五颜六色，老师们问起来，则美其名曰，说自己演的是进了城的“民二代”。
我忍不住问一学生，为何你们身边的人，放着好好的大好青春，不知道享受，非要提前进入成人世界呢?学生撇撇嘴，那意思是我太没有见识，也过于大惊小怪，然后便将她辅导幼儿园孩子学习表演时发生的故事，讲给我听。据说第一天上课，一群孩子们刚刚相识，便将诗句“人生若只如初见”里的浪漫与激情，演绎得淋漓尽致，女孩子们在下课时几乎全都拥到其中一明显长得漂亮帅气的男孩身边，抱着他大喊“老公”。尽管他们对这一词语的含义，并不了解，但那股子热情，还是可以看得出，早已非一日之功。
学生讲述这些的时候，我觉得有些不安，好像自己还是一个纯真的小学生，突然被安排坐在大人们的桌上，听他们一个又一个地讲着极具“下饭效用”的黄色段子，于是只能任由脸无限制地红下去，腿，却无论如何也拔它不动。
事实上，到处都是成人飘荡不安的壳，我青涩的身体，早已寻不到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