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的同龄人中有个最成功的姑娘,我把她的小半生看做21世纪具有中国特色励志版的翻版“名利场”。
她上的是一个一流但不算顶尖的大学,在大学最后一个学期,忽然一夜间打通任督二脉,结识了许多人,靠一张完美的推荐信去了剑桥攻读研究生。在剑桥,她只交往外国男朋友,很短时间就练了标准的女王英语。她和华人学生会主席交上了好朋友,成为他的继任,毕业后直接进了一家全球顶尖的投行当了CFO。
我跟朋友说起她的故事。我的朋友目如秋水羡慕道:“她让我想到喜宝。”亦舒阿姨小说里的喜宝,少女强人、金刚芭比,感动中国的事迹是曾眼不动心不乱地说:“我要很多很多的爱,如果没有,那我就要很多很多的钱。”我没有我朋友的浪漫,我说:“她倒是让我想到了一只猩猩。”
一只叫苏尔坦的猩猩——这是我在中学英语课本上读到的故事。有个叫做科勒的科学家做过一个实验,他从一个蛮荒之岛上抓了几只猩猩,把它们装到笼子里。笼子上方悬挂了一只香蕉,笼子里还放了些箱子。猩猩们饿了半天,却无计可施,只有一只叫苏尔坦的猩猩想出办法,垒砌箱子,够到了香蕉。第二天情形一样,但笼子里只剩下前一天的胜出者苏尔坦,科学家还在箱子里放满了石头,当饥饿的刺激无比清晰,到了极限,苏尔坦终于想出了办法——它清空了箱子里的石头得到了香蕉。第三天,科学家把香蕉扔在笼子外面,给了苏尔坦几根棍子……
我看到这里,简直要愤而摔书了。这看似是智力测试,甚至可以崇高地称之为智商刺激的行为,可是这科学家难道不像个虐待狂吗?
英语课本里还有苏尔坦的插图,它摆出思想者雕塑的姿势,愁眉不展。我当然知道它最后勇夺香蕉,但这张图还是触动了我心里为数不多还柔软的地方。它的可怜之处,不仅在于被困在铁栅栏里,而且还被迫去想多么无聊的问题——“怎样用这个得到那个?”每一次实验,都是一次思维的强权,让猩猩放弃自己(我相信每个动物都有的)形而上思考,被迫去想象工具性的无聊问题,一步步走向一个心理极权的国度,放弃自己脑袋里的想法,而走向卑贱的实用理性领域。
不是所有的猩猩都是苏尔坦,那成功的姑娘也不一定如我诅咒——是一只猩猩。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在大部分时间里想的问题必然和猩猩一样:如何用这个争取/换取/兑现那个。
不是所有的猩猩都是苏尔坦,我知道一定会有人反驳,还有不在乎这些问题的人啊,还有无论是对箱子,还是对香蕉都嗤之以鼻的人,还有永远游离在实用之外,甚至游离在实际之外的人,是啊,还有她们,史称“文艺女青年”。
我曾经在某大型娱乐节目自称“文艺女青年”,脱口而出的瞬间,我就在内心扇自己扇得一个踉跄。
后来,果然收到了很多吐槽,除去那些恶毒的,还有很多关心我的朋友,他们痛心疾首,不解为什么我会在公众场合用这个名词侮辱自己。
因为我找不到其他的词啊!现在的分类如此粗暴,你不是苏尔坦,你就是文艺女青年;你不是成功而庸俗,就是失败但自我欺骗能力很强。如果你两者都不是,那只有天知道你是什么物种。
我前段时间和台湾的一个记者聊天,我们80后自以为的奇葩辈出,被她看着却是惊人的单一。她说台湾地区有点像内地30年后的样子,明显的标志就是台湾地区的年轻人已经走向多元化,内心认定的理想人生都不同。
我听了她的话很开心。这就说明,30年后,除了大猩猩、文艺女青年,我们也许能等来第三种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