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期读过一段文字,是关于一个呼唤宽容的话题。
怀特,澳大利亚人,大文豪,曾获得过诺贝尔文学奖。
怀特喜爱写杂文或随笔,以笔尖的毒辣、尖刻而著称。
怀特死后,他的同胞大卫·马尔将其生前的私人书简整理成书,名为《怀特书简》。字里行间,怀特几乎把有关的大人物都“骂”了个遍,“损”了个够。他在书信中称:
(汤·吉涅利,著名的小说家,1994年奥斯卡获奖影片《辛德勒的名单》的原作者)这是个令人讨厌的爱尔兰种矮子,娶了个叛教的逆种修女,自己也几乎可以出家了。
(弗兰克·哈迪,已故,曾被誉为澳大利亚最优秀的小说家,著作包括《澳大利亚大无赖》等)这个家伙腻味得让人受不了,仅靠几个陈词滥调装点门面……我总是把它称做澳大利亚大呆子。
(罗伯特·休斯,艺术家兼评论家)他靠他那几只苍白嶙峋的手指,偷偷地模仿别人,画下了那些令他丢脸的画。
怀特的笔不愿放过任何国际名人。他称澳大利亚名誉上的君主、英国女王伊丽莎白是个“毫无魅力、如手指甲一样僵而不化的妇人”,而查尔斯亲王和戴安娜王妃是一对“猴子加傻笑丫头”。
其实,大卫·马尔多方收集到怀特的信后,在整理成册交付发行前,特意和怀特在信件里的谩骂对象进行了联络,因为他不想为了一本为他人作嫁的书被告上法庭。他对那些被怀特谩骂过的人问道:“怀特说过如下关于您的话,您是否能做出澄清?我是否能加上脚注?您是否允许我发表原文?”
大卫·马尔明白自己在干什么,这等于自己向那些有头有脸的人们婉转地提出了一个令人非常恼火的请求:您是否允许我诽谤您?
令大卫·马尔意想不到的是,被他联系到的当事人的反应都极为冷静,也没有人表示要拿他这个编者开刀或和已逝者怀特过不去。
汤·吉涅利接到上述请求时,正在洛杉矶享受因其原著被斯皮尔伯格改编成奥斯卡获奖影片《辛德勒的名单》带来的殊荣。他很快在回电中表示,他不介意全文发表怀特关于他的爱尔兰澳大利亚天主教徒背景,以及他的作品的“恶毒至极的语言”。汤·吉涅利还热情地向马尔提供了一些背景情况。
罗伯特·休斯和怀特曾因为对一位画家评价不同而交恶。后者在信中把前者骂了个狗血喷头。但休斯的回答却是迅速的、肯定的:“我当然不反对您发表怀特的个人意见……因为后人可能会借此接触并接受我的观点。”
怀特曾于1975年呼吁“一切正直的澳大利亚人”要毫不留情地抵制约翰·凯尔爵士之流。他还在给友人的信中特别点了谢尔门爵士的大名。马尔在寄给谢尔门爵士(他当时正在耶路撒冷)的电传中写道:“发表这些信件并非是为了说明他们是公正的、正确的。人无完人,怀特也有错误的时候,而且他在古稀之年时脾气特别坏。但这一切,都不应抹煞他作品的文学价值和历史价值。”
最终,怀特对谢尔门爵士的不敬之词一字不减地出现在专集里。
一个大文豪居然把那么多文化精英、达官显贵骂了个遍,堪称一奇。但更奇的是,《怀特书简》出版至今,被骂的人居然没有一人采取什么行政手段或法律手段封杀骂他们的书。
文人相轻,斗气骂架,自古有之,中外有之。区别是,这里提到的人们对骂人及被骂似乎习以为常,承受力高一点,不至于骂声未绝就吵上法庭,仅那被骂者欣然接受的态度真真令人叫绝,这其中不免与内心的气度、言行上的无畏和对外界的宽容有关。而在别处,“骂人”曾经最好是背后的,一旦公开,必定会带来精神上或肉体上的无穷后患;时至今日的文坛艺坛,也总要有些人听到几句不入耳的话,或惶惶不可终日,或迅即操刀秉戟予以还击。今日法制健全,也有相约法庭之上的,其正气凛然和一丝不苟的精神固然可嘉,但比起人家来,总觉得缺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