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才能超越承载了国人复杂情感的日本?懂它,是重要一步。
中国对日本的误读和日本对中国的误读一样严重。
保障背后的制度
位于和歌山县东北部的高野山,是世界各地信徒求学东密佛法的圣地,它在2004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登记为世界遗产。
坐着古老的火车,驶上群峰环抱的山顶,弘法大师空海开创的距今已有1200年历史的真言密教的总寺院金刚峰寺,近在咫尺。
这是日本最著名的墓地,静谧、阴森、神秘。日本历史中,太多著名人物,将这里当成灵魂的皈依之所。不像中国的帝王将相有着显赫的墓园,在日本,无论是丰臣秀吉,还是德川家康,他们都安静地占据着小小的一隅,朴素简约,身旁甚至安葬着生前不共戴天的政敌。
内心免于恐惧的力量,不仅来源于道德的圆满,更在于对生命的敬畏。
当这样的信仰与现代制度结合后,生成了日本核心价值观:在任何组织系统内,尊重等级秩序,可以形成统一目标,牺牲自我,共同达成;在家庭中,以老为尊,注重长幼有序。伴随着现代化、城市化的进程,大量的年轻人开始独立生活,尊老的工作更多变成政府的责任。由于老龄化社会的来临,劳动力日益短缺,不少白发苍苍的老者,还在坚持工作。
日本的养老制度,在全亚洲是最先进的。在日本的百货公司,老人用品最贵,往往摆放在最顶层。
几年前,我随中华医学会访问东京时,去郊区参观一个普通的养老院,其设施、服务之完善,使同行的中国官员相当艳羡,说:“老了能住在这里,我就满足了。”
和中国忙于建设不同,日本政府的主要开支用于教育和社会保障。
我曾经与日本友人在酒后发生争论,谈到制度之别,借着清酒的劲儿,他竟然说:“我们才是社会主义制度呢。”
他列举的论据,是完善的养老和医疗,以及比中国小得多的贫富差距,一时间,我竟然无力反驳。
日本是全球旅游大国,其旅行团的一个显著特点是:经常是白发苍苍的老者,拥有令各国商家欢喜的旺盛购买力。日本年轻人往往起早贪黑地拼搏,不少东京青年,奋斗一生,才能在市区买到一所属于自己的斗室。
这样的模式,有一个巨大的好处:让年轻人的努力奋斗有希望,至少在物质层面,不会老无所依。
秩序背后的公民
日本是一个开放的国度,东京新宿是日本最大的风俗产业集散地。一些中国电视台的导演到日本留学,便去当成人电影的导演,发现并塑造新的苍井空。
据介绍,日本风俗行业种类繁多:有成人电影,有脱衣舞表演,也有援交,直至卖淫。
一位扎根日本大阪的中国朋友介绍:这些从业者,必须到警察局备案,令人惊叹的是,法治已经成为当代日本人的信仰,迄今为止,几乎没有人超范围经营。
重视等级、纵向关系发达的日本,在现代制度的护佑下,形成一种令人敬畏的秩序,对公共准则的恪守,成为多数人的自觉。现代社会正常运行的准则是:彼此尊重,实现个体自由最大化。
伫立在东京街头,在这个有着一千多万人口的都市,不仔细聆听,几乎听不到声音,和国内城市街道的熙攘喧闹形成鲜明反差。
行走于日本各地,我没有发现一起乱扔垃圾、随地吐痰的事件,更没有发现行人乱闯红灯。日本地铁车厢里,也有老幼病残专座,即使上班高峰期,拥挤不堪,居然经常空着,无人去坐。
在高野山,由于日本推行严厉的户外禁烟政策,为找到吸烟区,我请教一个日本卖纪念品的中年妇女,她停下手头的工作,给我画了一张地图,令人感动。后来,一个寺院的和尚,陪我走了整整一里地,直到将我送到目的地,才双手合十,悄然离去。
专制社会首先剥夺的不是你的权利,而是你的责任。日本人最值得学习的地方,就是自觉地肩负一个现代社会公民所应肩负的一切,这样,才能实现最大的个体自由,整个社会自我治理的前提才会实现,才能够推动“小政府、大社会”的格局形成。
在这个过程中,除了文化的塑造、制度的约束,更重要的是教育的启蒙。
如何超越日本
这是一张超越日本必须重视的清单:我们国土面积是日本的25倍,人口是日本的10倍,而中国的人均GDP,只是日本的1/10。克鲁格曼来华走穴时,称中国工人的收入是美国工人的4%,日本工人收入约是美国工人的3/4,为中国工人的20倍。
1955年,日本进入到重化工业的高度加工阶段,并向资金、技术密集型经济过渡。仅从工业结构上看,中国相当于日本40年前的水平。
直到今天,中国产业结构的调整和整体升级才刚刚拉开大幕。即使目前日本对外贸易遭受重创,但其制造业王国的地位,依旧相当牢固。
2007年,以单位能源每千克油当量的消耗所产生的国内生产总值计,中国大约是0。7美元,不仅低于发达国家,也低于印度等许多发展中国家。日本同样的能源消耗所产生的国内生产总值高达10。5美元,为全球之冠,相当于中国的15倍。
尽管中国企业目前进入500强的数字年年上升,却基本以大型国有垄断企业为主,很难全面真实地体现一个国家真正的经济发展水平。
一个大国的崛起,不仅在于产品的全球输出,更在于价值观的输出,并得到广泛的认同。
身受中国文化影响的日本,不仅发动进军美国好莱坞的产业并购大戏,而且,其动漫产业始终位列全球领先阵营,在亚洲,更是具有无与伦比的影响力。
在不久前一次针对中国孩子的调查中,他们迷恋的20个卡通偶像,其中19个来自日本,唯一来自中国的是古老的孙悟空。
西方著名学者帕森斯做过中日文化比较研究,得出一个结论:和秉承孝道治国、社会经济横向关系发达的中国不同,日本将“忠”视为全民追随的精神圭臬,垂直关系强大,容易形成统一的目标并集合所有人的力量共同实施,个体公民则养成严肃、勤俭、不懈怠、谨慎的品格。
要超越一个国家,首先需要真正读懂它,尤其是承载我们太多复杂情感的日本。米兰·昆德拉有一句名言:受到乌托邦声音的迷惑,他们拼命挤进天堂的大门,当大门在身后砰然关上之时,他们却发现自己是在地狱里。
我希望,今天超越日本,不仅以国家的名义,更要以每个普通国民的生活质量和幸福指数的名义;不仅以经济总量,更以人类的共同价值和情感。这样的超越,才值得我们倾情付出。超越日本的最佳方式,其实是超越自己。
与其恨她,不如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