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过一部电影,获得奥斯卡最佳影片提名的《房间》。故事说的是一个名叫乔伊的女孩被变态者诱骗,她被囚禁在一间十平方米带密码锁的房子里达七年之久。在此期间,她遭到强奸,生下了儿子杰克。杰克长到五岁都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不知道落在天窗上的枯叶是什么东西,分不清电视里真人和动画之间的区别——乔伊无时无刻不想挣脱牢笼,但她却给儿子编织了一个又一个美丽的童话,使其幸福快乐地成长。
但一次停电促使乔伊下定决心自救。她先后让杰克装病、装死,试图骗过来探视他们的变态者。然而,杰克非常恐惧,不愿合作。于是乔伊亲手粉碎了由她缔造的童话故事,告诉儿子墙外的世界很精彩,以此引导他对自由的向往。可惜结果不尽如人意。杰克陷入巨大的恐慌,不相信一墙之隔的那个世界是真实的,一口一个“不可能”,甚至说乔伊是“骗子”。
乔伊很痛苦,把自己被拐的经历讲了出来,谁知儿子怒吼说“这个故事太无聊”;乔伊又说“你已经五岁了,应该帮我一起改变现状”,儿子说“我想回到四岁”。
看到这一幕,我想到的是社会学名著《逃避自由》。人对未知的世界怀有本能的恐惧,对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持有本能的怀疑,在“得不到”和“已拥有”之间往往更珍视后者。因此不难理解为什么人很多时候会害怕自由,为什么《肖申克的救赎》里被监狱驯化好了的犯人,即使被释放出狱,也哪儿都不想去。
自由从来就不是一种最迫切的人性需要,懒惰和贪婪都比它更有市场。只有在比较当中,自由的重要性才能显现出来。
我们身处一个互联网恐慌的时代,电商抢了实体店的生意,新媒体断了很多纸媒的活路。移动互联网砸掉了许多蓝领的饭碗,人工智能又将消灭更多白领的工作岗位。技术狂飙突进,信息空前爆炸,人是不是比以往更自由了呢?
自由曾经是一种解脱,现在却带来新的枷锁。我们以为互联网打破了权威,以为钻进吹嘘商业模式、贩卖互联网思维的社群便融入了移动互联时代,殊不知这只是为了满足虚幻的安全感而主动放弃思考后的媚俗与无知。
所有人都只看穿越网剧和所有人都只看八个样板戏同样可怕,因为放眼望去,皆是一望无际的文化沙漠。并且,前者的迷惑性更强,它让你误以为那是自己的声音、自己的选择,大脑缴械投降,谎言长驱直入,在你的意识领域占山为王。
对比早期的BBS和现在的微信公众号,不难发现:理性深入的探讨越来越少,段子、鸡汤文和软文越来越多;直面现实的勇气越来越少,反智主义和消费主义越来越多。每一个人都浸泡在娱乐至死的糖罐里,除了工作和购买,最好一个多余的想法也不要有。
自由的真谛是免于恐惧,很多实现了财务自由的人依旧活在对未来的忧虑之中,他们还不如乡野村夫自由。唯有当生命的价值不必用外在的成就来衡量时,唯有当个人不必受到权力和金钱的操控时,唯有当人的良知与理想不是出于满足任何人的期望,而是自发的、独特的主观能动时,自由的光辉才能洒满人间。
而这一切的起点,是回归内心,多问问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弗洛姆认为:“一个所谓能适应社会的正常人,远不如一个所谓人类价值角度意义上的精神病患者健康。前者能很好地适应社会,其代价是放弃自我,以便成为别人期待的样子;相反,精神病患者则可以被视作在争夺自我的战斗中不准备彻底投降的人。”身份习俗、宗教信仰以及民族主义,只要能使个人与其他人联系起来,就能让人逃避其内心深处最惧怕的一件事——孤独。长此以往,即使人的心灵会愈发空虚,人的真我会濒临灭绝,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