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吃饭的仪式中,吃航餐最像做礼拜,乘客们循规蹈矩地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十分主动地拿一根带子把自己缚住,广播里叫干吗就干吗,每个人都怀着对死亡的恐惧,不停地喝水、喝饮料、喝茶、喝咖啡。当手推车第二次推来小山一样的份餐,每个人心里都“噢”地欢呼一声。其实那些东西多半难吃得要命,放在锡纸盒子里的盖浇饭,一个奇怪的果冻、蛋糕、面包,甚至还有一小包榨菜,非中非洋,一律带着冷冻厂的腥味儿。吃的时候邻座的人会展开讨论和批评,说,“这次没有上回的好吃”或“还是某航的更好吃”。实际上,他夸奖的某航也好不到哪儿去,只不过是花生米没有潮,榨菜不那么咸。一帮口味各异的人坐到一起,吃同一种东西,而且99%的人真的吃进去了,这真是件挺奇怪的事。
我仔细分析过,为什么我们国人对吃航餐那么起劲。因为航餐具有一种伪平等主义的色彩,就是人人有份,而且不用当场掏钱。这就跟去参加一次会议,会议通知里特别注明有一顿免费午餐吃一样。虽然大家都知道,那张机票里包含这点儿吃的根本不算什么,比机场建设费收得还要猛呢,但大家从看到小推车在走廊尽头出现开始,心里便充满了某种幻觉:我跟这飞机上所有其他人享受了同等的待遇,有尊严,被人侍候得好好的,倒杯水都不用自己起身,吃完东西往空姐手里一递就了事了。这是一种无比古怪的幸福感,花一样多的钱,在别处未必能享受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