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穿着桔黄色上衣的环卫工人,几乎紧贴着大厅的落地门站着。大厅里冷气十足,她站的那一侧刚好拉了窗帘,她大概是想在不被屋里人“瞩目”的前提下,获取一点凉意。
我说,“您可以进去的。”
她反而不好意思起来。“我身上很脏,汗多,臭的。”我朝她看看,五十多岁的年纪,很瘦,很黑,很腼腆。
当天的气温38度,这座城市已经遭受了连续一周的高温轰炸,柏油马路也被晒化了,汽车开过,路上就会“吱吱”作响。
我走进大厅,里面好凉。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个个年轻,她们梳着同样的发型,身上散发着职业的、青春的、迷人的味道。
一个年轻的姑娘走上前来,轻声问:“先生,你需要办理什么业务?”
我透过落地玻璃门,看到那位环卫工人已经走到街前面,站在一棵香樟树的阴影里,香樟树叶在沙沙作响,一阵一阵的微风吹过……我想,她很惬意。
前几天,单位里一位同事退休了,大家设宴送他。这样的场合总会回忆起许多久远的东西,有人说起“双抢”。这是一个只有当过农民,而且生活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人才会懂的一个历史名词。所谓“双抢”,就是在三伏天收割早稻(抢收)、栽种晚稻(抢种)的合称。当时还实行生产队集体劳动制,一个壮劳力在烈日下劳作一天可以赚十个工分;小孩可以赚三个工分。
他们在说“双抢”的时候,我左手的食指就感觉到痛了。那一年我为了赚那三个工分,帮生产队割稻,一刀下去几乎把食指割断,至今那食指功能不全,弯曲困难。
对于酷暑的记忆,就永远定格在那一刻:手指的剧烈疼痛,头顶白晃晃的太阳,身上到处是汗水和鲜血……许多人朝远处的父亲喊:“不好了,你家孩子的手指断了一个!”我看到一个像泥人一样的父亲,在水田里“哗哗”地跑来。
从此,再也没有一种热可以打倒我了。
生活就像大厅里的清凉世界和外面的热浪滚滚,因为人生境遇,有着天壤之别。即便是隔着一层薄薄的玻璃,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打通这两个世界的东西,也许只是一句问候,一个善意的邀请或是一个浅浅的微笑。
但其实谁也改变不了这一切。幸运的是,人总能各安天涯,自得其命,顽强得很。
年前搬入了新大楼,有时候值夜班,总在凌晨一点多下楼。楼下的保安七倒八歪地睡着,听到响动,一个激灵站起来,会朝我敬礼。我笑:“晚上就别敬了,你们领导又看不到!”他就睡意蒙眬地笑。
第二天下午与保安再遇上,我在停车,他大声说:“停车费每小时五千。”我大声答:“一定给。”两人相视,哈哈大笑,旁边的人莫名其妙。
这样的时候,总觉得这个世界是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