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缠万贯的商界大款,或者是一些出入黑白两道的江湖高人,来了便闲出一些花招来,比如打牌,比如男男女女地寻点乐儿,像我们这样一帮不伦不类的人,大抵是很少见的。
我们没有正面回答茶姑的话。我们谁也没有去想来与不来这其中究竟蕴涵了怎样的原由,我们只用一个忙字,便给瞬间的尴尬打了一个死结。茶姑不再插话,可我们却觉得不怎么舒服。为了防止同样的尴尬再次出现,同事提出,让那位姑娘去忙别的事情,由我们自己管自己就行了。其实,大家是要把属于我们的那些时间连同空间全都留出来。
那天下午,我们就这么喝着茶,临着窗坐了很久很久。
当然,偶尔大家也会看一看窗外。窗外肯定有一股风在吹,可隔窗望下去,风像是凝固了一般,变成了一个形状,挤在楼与楼之间的角落里,挂在风景树的树梢上,做足了姿态。看来,风也像忙疯了的我们,被时间的手紧紧拖住,虽然拉成了弓形,可就是迈不出步子。这种猜想肯定不光我有,或者别的朋友也有,不然,他们怎么会同时将目光投到外面,且流露出十二分的怜惜?
也许正是这些风刺到了我们的痛处,于是大家就不再看了,一个个将头转回来,继续说这个很少有的下午,说一个下午需要说的事。这是我们近一段时间不曾有过的行动。我们彼此心里明白,大家其实珍惜的是特殊的下午给每一个人特殊的机会,它是真正能够看得见摸得着的。倘若将它叫做占领,这时候我们便是攻上城堡的胜利者!也就是说,时间属于了我们,我们都在把握它,亲近它。
于是我们又将心思引到了能浸泡出颜色的茶身上。茶在杯子里翻转,思维同样在杯子里激荡。我们在茶的清爽中寻找埋在心底的积存,有味的无味的,高兴的沮丧的,留下的遗失的……不顾顺序,一拖便是一个环链,藤蔓似的扯得很长。这些被茶挤出来的东西,穿过岁月的陈腐,穿过磨碎了的酸甜苦辣,挂在每个人的嘴角上,让语言的棉团铺开惋惜,让回溯一步一步,从懊悔走向反思;时间真的跑丢了不少,灵魂的屋子依旧,人多么需要在庸俗的时候找点风起云涌呀。而谁都知道,真正的激荡,正如茶在杯里的翻转,只有滚烫的水才能让它色味俱全正如人体需要血液,只有沸腾着才能找见自己……
茶给了我们启迪。茶让情感走向爱意的接纳,让毅力抚平生活的凹陷,让浮躁的世界趋于平静,让灵魂回归宽广的心室。于是,我们的嘴唇又一次贴紧杯子,灌下一杯,又灌下一杯。茶告诉我们,其实一个人,没有谁对他的以前称心如意,而真正的回溯就是割裂,就是在一些荒芜的地方重新装载自己。
茶就这么停在感悟中,让我们面对自己。茶是柔情的,也是挺直的,茶在透明的水里让我们看到了颜色,茶用香甜和苦涩两种哲理教化我们,让我们振奋,让我们展望。其实,茶像人一样,从绿色的森林走进杯子,同样承受了饱经风霜,最终才香甜起来,它的身体接受过风声雨声,接受过猿啼鸟鸣,到这时候,已经成就了一种大气魄,就要全新地走到我们的灵魂里了。
茶不像酒,喝多了会一遍遍地说醉话。酒是朦胧中的激昂,茶是清醒着的振奋。茶从肠胃中下去,将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洗了一遍,包括思维,包括以往的残存与淤积,那么,被茶浸过的思维,不也就过滤了吗?
一个下午,我们顺着这样的茶道,一步步地向前走。
一个下午,茶让我们走进了一个未知的领域,在那里,我们真正释放了一回。
临别之时,我们约定,困惑的时候,再到这里来,再用一个下午,向茶请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