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就有很严重的口吃,也就是结巴,说话经常很困难。因为从小口吃,在讲英语方面我受过打击,当众被老师和同学嘲笑过。这导致我从一开始就对英语有恐惧心理,一直没有好好学习。
记得我大一的时候看英语四级卷子,基本上整张卷子都看不懂。当时我就想,如果能考过四级,拿到学位证就是万幸了。后来我决定出国留学,英语就成为横在我面前最大的一座山,但我知道我必须越过去。
于是,我每天除了上课,就在自习室和图书馆背单词,一天背七八个小时。四级词汇书被我翻了20多遍,接着翻六级词汇书,六级词汇书也被我翻了20多遍,然后是雅思词汇书。这期间我为了集中注意力,强迫自己在走神或者累的时候,拿出纸来抄单词,日复一日,从未间断。就这样过了两年,我通过了四级、六级和雅思考试。
我本以为这段时间的努力终于得到了回报,但没想到这仅仅是开始。
问题就出在我的口吃上面。我说话比较慢,很多词都说不出来。这个问题也体现在英语口语上,而且更加严重。
我在开始准备雅思考试的时候,报了一个英语口语培训班,老师都是外国人。记得第一次给我做测试的是一个英国老人,操着一口浓重的威尔士口音,他为人非常和善、语速很慢。但我面对他的时候,几乎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越努力想说,就越无法张开嘴,仿佛嘴巴被封上了。
那种巨大的挫败感是大部分人无法体会的。我花了两年时间,把全部的精力集中在英语上,明明都能听懂,也知道该怎么说,却连一个小学生都不如。这种体验就是你明明拼命学会的东西,到头来却无法使用,让人很痛苦。
虽然这种痛苦每一次开口说话时都存在,但是我绝不会妥协。于是我抓住一切机会,逼自己上台演讲,和外国人说话。
因为口吃,我从小就很内向,有时候很想表达自己的观点,但是不敢上台,不敢开口说话。在那段时间,我逼自己变得外向,不停地说话,就是为了克服口吃,能够把自己想说的话正常地、流利地说出来。
我也尝试过各种方法,比如唱着说、跳着说、手舞足蹈地说。我逼着自己上台用英语演讲,明明全身都在颤抖,声音也在发抖,浑身都是汗,一个单词要说很久,但是我仍然不断强迫自己走上台。尽管自己也觉得很丢脸,但是我一直没有放弃尝试。
因为那时我只有一个信念,就是无论如何都要流利地讲英语,哪怕只有一点点的进步。
后来我出国去了意大利,学習的专业是奢侈品管理,课堂上经常要演讲。最频繁的时候一周要做3次演讲,而且经常是给合作的品牌创始人演讲。台下坐着五六十人,还有老师。一开始我开口说话仍然十分困难,声音都在抖。
那段时间更是感觉孤立无援,身在异国他乡,每天面对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口吃带来的无奈和失望整日包围着我。于是我每天冥想、跑步,练习第二天要演讲的内容,和口吃做着没有尽头的斗争。
过了几个月,我终于发现,频繁的演讲让我有的时候居然可以讲得流利了,即使无法说出口的词,也可以马上用别的同义词,甚至用不同的语法,调整语序说出来,而且做小组作业的时候,也基本上能和外国人无障碍地沟通。同时我发现,只要内容足够吸引人,哪怕我说得再慢,人们也会耐心倾听。
后来因为有兴趣,除了完成学校的课程和作业,我开始研究数据分析,每天徜徉在数据的海洋里。当时大数据被炒得火热,而数据分析需要对某一行业有深入的了解,我凭着硕士阶段的学习以及和老师、一些意大利品牌的创始人的沟通和交流,发现了数据对于未来时尚行业发展的价值。
那段时间我仿佛回到了高三,每天早上5点起床,研究数据分析、文本挖掘,自学了SPSS、R语言,搭配Excel每天分析数据。统计软件导出来的图表不好看,我就用以前学的PS做数据可视化,就这样逐渐完善自己的一整套基于时尚行业的数据分析方法。
虽然那个时候我的口吃依然存在,但是我的全部注意力已经被学习和研究的热情占据,给外国人讲解讲到激动的时候,也会忘记口吃这件事。而且,我也开始越来越注重谈话的内容。就这样一直到毕业。
当时,意大利还处在金融危机之后一直没有缓过来的阶段,失业率居高不下,应届毕业生的失业率是70%。学校的老师也说,外国学生尤其是英语授课的人基本上找不到工作。当时,我已经准备收拾行李回国找工作了。
但是后来,教过我的一个老师在Facebook上给我发私信,问我要不要去他的公司工作。我的口吃虽然比刚出国的时候减轻了一点,但是仍然一直伴随我。但是在一次聚会上我发现,喝酒之后我居然可以把话讲得很流利,我很看重这个机会,于是在面试之前,酒量不好的我喝掉了整瓶啤酒,晕晕乎乎地就去面试了。
面试很顺利,没有很严重的口吃。估计面试官也被我的酒气熏得够呛,但这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我至少把自己想表达的都顺畅地说出来了。于是,我拥有了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在意大利做数据分析师。
在那个公司,我开发了迄今为止第一个基于社交媒体表现和用户反馈的时尚奢侈品牌排名的算法,到现在为止,整个公司还在用这个系统服务意大利的奢侈品品牌。
这期间,我的口吃并没有消失,而口吃带来的痛苦和挫败感也一直伴随着我,只是我不再过多地关注它了。
我终于明白,口吃有可能会一直伴随我,但是我已经释然了。我不再试图克服它,而是接受它的存在,然后活出自己想要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