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受的教育,和所有年轻人一样,历史书上的战争是扁平化的,一个年份、一个地点,对应一场战争。没有细节、没有生死,烈士、英雄,都是遥远陌生的称呼。
上半年,曾做过一篇有关在新四军队伍中支援抗战的外国医生罗生特的故事。但他已去世多年,有关他在新四军的故事,都是从别人口中或他的传记里得知,有细节,但并不生动。
和贾柏森、兰凤文两位老先生聊了几个小时后,一切就都鲜活了起来。
14岁的少年,满腔热血,不管不顾,硬要参军。从警卫员做起,做到排长、连长,直到后来的师级、军级干部。
他们遇到过荷枪实弹的日本人、伪军,后来也在内战中遇到过国民党军队。他们在黑夜里奔袭,也在白日遇险时躲藏。他们记得一张张倒在自己面前的脸,不久前大家还有说有笑。而他们杀出一条血路,活到最后。
当他们说今天的生活来之不易的时候,你会觉得这不是一句空话,他们是最有资格说出这句话的人。当他们捧出军装,给你细述上面每一枚勋章的来历,你才会意识到,这背后有多少说不出的辛酸苦楚。
大阅兵前两周,受阅老兵们住进了首都大酒店,贾柏森没有见到当年一起杀敌的老战友,兰凤文却见到了一位一起入选第一批空降兵的故人。将近半个世纪没有见过面,俩人每天都在酒店里聊天。
老兵们集体定制了阅兵专用服装,八路军、新四军、国民党远征军都是穿着当年的服装。坐在一起的时候,黄褐色的国民党军服十分显眼。
内战时是敌对方的他们,都已经垂垂老矣。他们坐在同一张桌上吃饭,聊起彼此经历过的战役、待过的城市。他们跟我说,大家信仰不同,但在抗战的时候,大家都是英雄,这就够了。
兰凤文说,自己早就想好了,经过天安门的时候要敬军礼。
白发苍苍的老战士们,穿着代表不同身份的军装,举起了右手,颤颤巍巍地,敬着标准的军礼。
看直播的时候,我想起了很多以前看过的故事。民间还散落着许多老兵,有的人等了一辈子,没等来原宥的那一刻,也有的人,拿着民间组织发给他们的纪念章,泣不成声。
他们都在90岁上下,乐呵呵的,叫我们这样的晚辈喝茶,捧出照片说故事。在他们的故事里,20岁那年,他们摸过枪、见过血、杀过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