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出生时,我在从河南开封回北京的火车上。到了北京直奔医院,隔着哺乳室的玻璃窗看到护士抱着的婴儿,心情不像想象的那样激动,就觉得是完成了一件事。回家睡了一觉,醒了,还想再看看她,于是又跑到医院去。
当时天已经黑了,姐姐在医院门口徘徊,见到我立刻迎上来,从她的神情上不难看出似有灾祸发生。然后我被告知以下事实:
婴儿先天腭裂。通常来说,腭裂往往伴随唇裂,那样出生时即被发现。而婴儿仅是腭裂,所以当时未见异常。事隔一日,护士喂哺时发现婴儿呛奶,经诊断确认,婴儿是腭裂。
医生还告知:“因为现在每对夫妇只能要一个孩子,所以遇到这种情况,如果家长放弃婴儿,医院可以负责处理,并且出具证明,再生二胎。”
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告诉医生:“我不放弃。”
我一点儿都没有犹豫。就因为隔着玻璃看了她一眼,觉得这生命已经紧紧和我连在一起。
我问医生:“日后对她的智力和健康有影响吗?”
医生做出肯定回答:“没有。只是因为呛奶会给哺育带来一些麻烦,需要精心呵护。最大的问题是,因为腭裂漏气,孩子今后说话,发音会受影响。比如说,“叔叔”,会说成“呼呼”。修补腭裂的手术并不难,但因为孩子太小不懂得配合,往往会导致术后伤口难以愈合,最好在八九岁时再做手术。但那时孩子已经养成发音习惯,很难矫正。”
我说:“‘呼呼’就‘呼呼’吧,谁让我赶上了呢。没准儿我女儿长大了是思想家呢。”
医生笑了,我也笑了。
剩下的问题就很简单了,先瞒着她妈妈,等剖腹产的刀口养好之后再告诉她。我来到哺乳室,俯瞰着躺在床上的宝贝女儿,说是床,其实就是一排乳白色的塑料盒子。我心里对女儿说:“小兔崽子,你运气不错,赶上混蛋的爹妈,你小命就没了。”
我姐夫给女儿起了个名字:冯思语。
意思是盼望她有朝一日,能像正常的孩子那样说话。期望值不高,不像很多家长给孩子起的名字,充满人生远大理想。
小思语一岁半时,我一狠心,在口腔医院给她做了手术。
手术的当天,冯巩来了,推掉了所有的事情,一直站在楼道里陪着我。
术前医生叮嘱:术后最要紧的是不能让孩子哭。
冯巩听了,拉上我跑到医院对面的魏公村百货商场,买了十几个玩具。
术后,麻醉药力过去,女儿醒来。看见那么多玩具,很大程度上减轻了疼痛。
手术后,女儿伤口愈合得很好。说话口齿伶俐。我把女儿的名字改了一个字,“冯思语”改为“冯思羽”。意思是,盼望她茁壮成长,羽翼丰满。也和其他家长一样,理想也有点儿远大了。这就叫得寸进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