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的一天,68岁的德国老人福尔克·汉尼克,两眼含泪站在乌克兰克里米亚的一幢旧宅前。他的心绪久久不能平静,既庆幸自己终于在垂暮之年找到了出生地,又感慨生命之坎坷。最让他难以释怀的是,他的一生竟然与纳粹头子希特勒和希姆莱有如此深的瓜葛!
“我的亲生父母是谁?”
汉尼克生活在德国汉堡。从记事起,他就一直跟养父母生活在一起。二战期间,他的纳粹养父母经营着一家船舶经纪公司,手头颇为阔绰。他们很爱汉尼克,把他当亲生儿子抚养,让他接受良好的教育。汉尼克从小就知道自己是养父母抱养的。他曾多次问:“我的亲生父母是谁?我来自哪里?”但是,养父母“无法回答,因为他们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我爱他们。他们给了我优裕的生活。1975年,养父去世,3年后,养母也离开了人世。我几乎要崩溃了。”养父去世后,汉尼克继承了船舶经纪公司,跃身为汉堡的显达人士。但是,他仍然为自己“身份不明”而时常感到苦闷。于是,他踏上了探寻自己身份的艰苦征程。
直到有一天,汉尼克在整理养父母的遗物时,吃惊地发现了自己的部分身世之谜——他竟然是纳粹德国“生命之源”计划的一部分,是一名“希特勒娃娃”。
法西斯的“生育农场”
为什么自己会是一名“希特勒娃娃”?已经38岁的汉尼克决心弄个明白。很快,他从一些绝密文件中发现,他的这一身份源自希特勒的“生命之源”计划——让雅利安人和德意志人领导世界,淘汰犹太民族等“劣等种族”。该计划由党卫军头子希姆莱一手操持。
为了“制造”所谓的“纯种雅利安婴儿”,从1933年开始,希姆莱授意精心挑选的德国军官,与金发碧眼的“纯种”雅利安美女发生关系,生育“完美的”雅利安后代。希姆莱甚至制定了种种措施,鼓励雅利安人努力生育。同时,为了实现“批量生产”,纳粹在德国境内和境外占领区设立了许多“生育农场”。
生活在“生育农场”里的“育种母亲”,必须具备雅利安人种金发碧眼的外貌特征,还要填写各种调查表。她们“被照顾得像公主一样”,食物精美,衣着华丽。她们生下的孩子被称作“希特勒娃娃”。这些孩子出生后,要举行党卫军的命名仪式——纳粹军官将带有党卫军标志的匕首举过孩子头顶,妈妈们则在一旁宣誓效忠纳粹。此后,一些孩子被送往育婴院抚养,稍大一点后被家境富裕的纳粹分子收养。
此外,纳粹分子也从德国各地和占领区抢夺符合条件的儿童,将他们送进“生育农场”进行最初的抚养,使其加入“希特勒娃娃”队伍。汉尼克就是其中一员。
按照希姆莱的计算,到1980年,纳粹德国将“生产”大约l。2亿名强壮的“雅利安后代”。1945年,纳粹德国战败,“生命之源”计划随之烟消云散。但此时,它已“制造”了大约1。2万名“纯种雅利安婴儿”。日后,他们要么受尽世人的白眼,要么变成无家可归的孤儿,只有少数孩子能健康快乐地成长……
汉尼克明白了:自己是被纳粹抢来的!他决意顺藤摸瓜,找到自己的生身父母。
两岁儿童背井离乡
为了查明自己的身世,汉尼克在欧洲各地穿梭,从德国红十字会、波兰红十字会、国际寻人服务中心等30多个机构,搜集了20箱资料。直到2008年,德国政府保存的一批纳粹绝密档案公开后,汉尼克才找到了困扰自己几十年的问题的答案。
一份标注日期为1948年11月12日的文件记录:“无子嗣的汉尼克夫妇,向汉堡青少年办公室申请领养一名儿童,并被准许到‘生命之源’之家挑选儿童。他们最终挑选的儿童是1943年5月20日带到这里的。”另一份档案则表明,汉尼克本名亚历山大·利陶,1940年10月17日出生于乌克兰里米亚的奥尔诺瓦。
这些档案还记录了汉尼克的被抢经历:1943年5月的一个晚上,几名纳粹成员粗暴地将汉尼克从他亲生父母的怀里抢走,并把他带到了波兰的罗兹。在那里,他接受了纳粹医生严格的身体检查,以确认他是否具有成为“希特勒娃娃”的资格……
汉尼克看着这些档案,依稀记起了当年的一些情形。他说,当时,纳粹医生对他的身体进行检查时,“细致到每一寸皮肤”,还仔细查看了他有没有犹太人特征,比如黑发、尖鼻,是否割过包皮等。最后,他通过了检查。此后不久,一对中年夫妇来到收容所。他们在汉尼克而前观察了很久,但并没有把他带回家。第二天,他们又来了。原来,女主人想要一个女孩,而男主人则想收养汉尼克。“当我把脑袋靠在男主人的膝盖上时,他乐得不得了,连说‘就是他了!”’
汉尼克的养父是个聋子。当时,纳粹有严格的规定,不允许残疾人领养“希特勒娃娃”。不过,作为一名狂热的纳粹分子、党卫军荣誉成员,他凭借金钱和关系网,把党卫军头子希姆莱请到家中喝酒,最终摆平了此事。
一袋泥土寄乡思
探寻34年、直到68岁才弄清自己的身世,这是一出多么凄惨的人间悲剧?!但汉尼克说,跟其他1万多名“希特勒娃娃”相比,他已经够幸运了。
2008年底的一天,汉尼克终于来到了他的出生地——乌克兰克里米亚的奥尔诺瓦。当地人指着路边的一栋老房子告诉他,那里当年曾住过一户姓利陶的人家,不过现在男女主人都已过世。汉尼克眼含热泪,站在老房子前,许久不说话,也一直不愿离去。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他颤颤巍巍地从老房子旁边取了一袋泥土,
放在贴身的口袋里,带回在德国的家中。“也许,我今生再也无法回到生我的地方了,就让这袋泥土陪我度过剩余的时光吧!”
“生身父母,你们在哪里?”直到现在,汉尼克仍然会习惯性地问自己。但他已经感到很满足了。他说,比起当年希特勒制造的人类浩劫,他的人生坎坷其实算不了什么。尽管他还没找到亲生父母的墓地,不能为他们献上一束鲜花,但他不打算再找了,因为他老了,走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