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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彭老大帮我洗衬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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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太阳和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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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33 太阳和月亮

1935年5月27日,星期一

随着娜塔莉面试的日子临近,妈妈的举止就像是神经要崩溃了。她几乎坐不下来,不停地走来走去,始终把目光落在娜塔莉身上。

娜塔莉面试的前一天是她的生日。我们已经讨论过无数次:该不该为她庆祝生日?庆祝生日会不会打乱她的日常生活节奏?如果不给她过生日,她会不会更心烦?这星期娜塔莉应该吃什么好呢?应该穿什么呢?她玩纽扣的时间应该更多还 是更少呢?跟凯丽太太在一起的时间应该更长还 是更短?数学时间应该更多还 是更少?和我在一起的时间应该更长还 是更短呢?任何细节都考虑到了。

而我们的结论总是回到原点。我们要让娜塔莉这星期的日程和平常一样,也要像往年一样办个小型生日庆祝会。可是每到晚上妈妈好像又要反悔。

娜塔莉的生日终于到了,妈妈尽力要让事情看起来像平常一样。

“记着,明天就是面试的日子了。”她低声告诉我。

“妈妈,”我翻了翻白眼,“我怎么可能忘记?”

她叹了口气:“你说的对,我很抱歉。”她拍拍我的肩膀,“今天就让她清静清静。有足够的柠檬蛋糕,当然还 有她的纽扣。如果她想整天玩纽扣,也没问题。只要确保她不再发作。如果她发作的话,明天就完了。得一个星期她才能恢复。”

“我知道啦,妈妈!我知道。”

“你有我在莱博家的电话号码吗?”妈妈边说边戴上手套。

“有的,妈妈。”

“也许我应该留在家里。”她把手套拉了下来。

我屏住呼吸。我非常希望妈妈待在家里,要是有什么事情出了差错呢?

“你要吗?”我问。

她摇摇头:“你比我还 懂得跟娜塔莉相处。”她的声音沙哑。她没有注视我,只轻轻揉了揉她的眼睛,接着又把手套戴上了。

“是吗?”我问。

她点点头,眼睛盯着她皮包的扣子看:“我会早点儿回家。我们就当今天是个平常日子。”她的声音很不自然,她没有对娜塔莉也没有对我说一声再见就离开了。

娜塔莉在她的房间里忙着。她正在画从月圆到月缺的月亮。最近几个星期娜塔莉一直对月亮很着迷。这有点儿反常,她一直对太阳很着迷,但是除了看看日出,她从来就没想要画太阳、月亮或其他别的什么。

这一次,我拿出我的书没觉得不妥。娜塔莉没表示不满。我打开《大卫·科波菲尔》①,开始看第一章《我出生》。

(《大卫·科波菲尔》:19世纪英国著名小说家狄更斯 的代表作。这部具有自传色彩的小说,通过主人公大卫的一生反映了广泛的社会生活,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

然后我就听到猛力拍门的声音。娜塔莉的手停了下来。她的眼睛没有从纸上移开,也没有动,好像拍门声把她凝冻住了。

我不想应门,不想见任何人,今天不想。任何人都可能让娜塔莉心烦。拍门声没有停下来。娜塔莉除了把下巴缩到锁骨外,动也不动。

现在安静了,敲门声停了,只有风把门吹关上的声音。娜塔莉似乎放松地回到她原来做的事情上。可是就在她的铅笔接触到纸面时,砰!砰!砰!敲门声又来了。娜塔莉的下巴撞到她的锁骨上,越撞越厉害。

如果这声音持续下去,她会发疯的。我打开门,是派佩儿。她手上拿着帽子,这姿势对她而言有点儿怪。

“走开。”我说。

“天啊,真谢谢你。”她说。

“我无意冒犯你,可是我今天要让娜塔莉安静,她明天要面试。”

“没关系,我想进门,不是要走开。”派佩儿说。

“不行,你得待在外面。”我解释着。

“我?我才不会让娜塔莉心烦,她喜欢我。”派佩儿说。

“我很抱歉。”我说着,把手挡在门上。

派佩儿哼笑了一声:“我至少可以对她说声生日快乐吧?”她看起来如此认真、如此诚恳,带着甜美的微笑。她没有戴帽子反而更漂亮。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她的生日?”

“泰瑞莎告诉我的。”

我没有同意让她进来,可是我一定是松了手,因为接着派佩儿就站在我们家客厅里,门在她身后关上了。

“生日快乐,娜塔莉。”派佩儿在娜塔莉身边蹲了下来。

“生日快乐,娜塔莉。”娜塔莉重复着。我听到这句话时感觉到一阵刺痛。娜塔莉已经进步很多了,但这句话听起来像是以前的娜塔莉。她现在几乎不再这样重复别人的话。

“你画的月亮好漂亮。”派佩儿站起身来,“好了。”她说,“这就是我想要做的事。”

我抬起眉毛看着她。

“看吧,你就是不信任我。”派佩儿一边说着,一边擦过我身边走到门外。我看着她走开,感觉好像有一台吸尘器把我们家里的空气都吸了出去。派佩儿带着空气一起走了,突然间我希望她留下来。

在我喊她回来之前,我飞快地把门关上。

娜塔莉又花了半个小时画她的月亮,我则快乐地坐在沙发上吃着面包、黄油三明治。我把书放在大腿上,把腿跨在椅子把手上。我看着娜塔莉,她一切都很好。我再度低头看书,接着我听见撕纸的声音。娜塔莉正一张接一张地把她刚刚画的月亮撕掉。她的下巴狂躁地上上下下撞着锁骨。她的眼睛开始激烈地转动。细小的纸片飘散在各处。

糟糕!我“啪”地一声合起书,跳了起来。我不应该让她画月亮的,这个活动太新,她太不熟悉了。

“娜塔莉,”我说,“忘掉那些笨月亮吧!我们来吃点儿柠檬蛋糕。柠檬蛋糕噢,娜塔莉!”很快我控制住她了,我们要坐下来,我们要吃东西,会没事的。可是她身体里面的力量似乎在相互冲突。我几乎可以从她的眼睛看到那场战争。突然间,那股狂暴好像赢了,她的目光逐渐涣散。

“娜塔莉!外面!”我尖叫着。我跳到她前面,冲过去打开门。

她跟着我。她正在努力、正在努力对抗它。

小娜似乎在外头比较镇静。她驼着背走路,看起来依旧很狂躁,好像那场战斗正在她身体里面肆虐着。不过散步对她有帮助,让她有个去处。

“你想去哪里,娜塔莉?”我问。

小娜没有说话。

“好吧,”我告诉她,“我们散步好了。”

我冷得发抖,如果我记得把夹克带出来就好了。可是我现在不能打断她,她看起来太容易受伤了。

她摇摇晃晃地跟在我后头走着,我们要一直散步到妈妈回来。

我们在操场上绕着水泥地走着,一圈、两圈。如果她想整个下午都绕着圈圈走,也没关系。绕第三圈的时候娜塔莉突然停住,往西侧阶梯走去。我快步走到她前面,可是她却不跟着我走了,她走自己的路。很意外的,派佩儿在那里。我不敢相信,她的脑袋里好像有一块磁铁,会把她往麻烦事那儿吸过去一样。

“怎么了?”她问。

“只是出来散个步。”我低声说。

派佩儿给了我一个奇怪的表情。娜塔莉走得相当快,我跳到她前面去,开始慢慢往回走。但娜塔莉没有跟着我走。

我抓住她的手,但她生气地把我甩开了,我吓了一跳。我不敢再抓她的手。

她走下西侧的阶梯。“娜塔莉,你看,石头!我们来数石头。”我说着,再次跳到她前面,可是她又把我推开了。

“没有关系,让她去。”派佩儿在我身后说。

“闭嘴,派佩儿!”我严厉地回她一句。

“她想去说再见。”派佩儿说。

“给我闭嘴!”

娜塔莉继续走着。

“娜塔莉,不要再去那边了,我们已经找到一个棒球了!”我说。

娜塔莉不理我,她的头低低的,而且走得很快,好像怕迟到了似的。

天已经晚了,他不会来的,我们不会有事。这些话不断在我脑子里盘旋着,好像这些声音会让事情成真。

我感觉到派佩儿的手臂放在我的手臂上。

“让她去。”派佩儿说。

我的脚步慢了下来,脚好像突然重得迈不动了。我让娜塔莉在我前面几步走着。

我再也没有办法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根本连什么是对的也不清楚。

我紧盯着娜塔莉,没有让她离开我的视线。但是我是在较高的山丘上沿着另一条平行的路走着。派佩儿在我后面。

我的呼吸急促。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你看你看,他不在这里。

可是,他在。黑头发油腻腻的,小圆鼻子,坑坑洼洼的皮肤,不均匀的步伐。我可以对付他。我知道我能。

“娜塔莉!”他的声音里有着欢欣与温暖。

“105,105,105。”她说。

“甜心,你这一向都好吗?”他对她微笑。

我站了起来,准备穿过灌木丛冲下去。他怎么敢!我感觉到有人抓住我的手臂。派佩儿把我拉了下来。

“我以为在你搭船出去前没有机会再看到你了。”105号说。

“他怎么会知道?”我问派佩儿。

“有关她的事吗?”派佩儿哼了一声,“囚犯知道有关我们的每一件事。”

洋葱那瘦小、敏捷、油腻的手握起娜塔莉的手。

“娜塔莉讨厌握手。”我悄悄地说,眼泪涌上我的眼睛。

我又站起身,准备叫喊,却叫不出来。

“没关系。”派佩儿说。我静静地站着,静静地发抖。

娜塔莉正在跟一个犯过罪的男人握手。这太奇怪、太糟糕,而且太……正常了。娜塔莉看起来并不怪异。她是我的姐姐,一个十六岁的姑娘正跟一个比她大不了多少岁的男人握手。

这实在太恐怖了。

这实在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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