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乖乖牌囚犯
1935年5月1日，星期三
这一周我尽我最大的努力离派佩儿远远的。可是我越是避开她，她似乎越想要靠近我。
“她在策划某件事情，你得小心点儿。”星期一安妮这么告诉我。
星期三我发现派佩儿给了史考特105号的棒球，然后她就不再跟史考特说话了。我猜她再也不需要他了。史考特似乎也不在乎，这点更让我吃惊。“你可以跟她在一起，穆思。”我们为午休球赛热身时，他告诉我，“她的麻烦大过于她的价值。”
“噢，真好啊。”我说，“真谢谢你。”
“反正我觉得她已把目光转移到你身上了。”他说。
“她才没有。”我告诉他。
史考特点点头：“你也喜欢她，你自己很清楚。”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告诉他。我不可能喜欢一个像派佩儿那么令我讨厌的人。不可能，根本不可能。
“那么，穆思，我们是朋友，对吧？”下课钟响后，派佩儿趁我从厕所出来时把我堵住。
“随便你说，派佩儿。”我捡起我的书，走到门外灿烂的阳光下。
“朋友要互相帮助，对不对？”
我不喜欢这种腔调。
“我需要你帮忙。”她碰了碰我的手。
我闭上眼睛，从嘴巴呼出一口气，加快脚步。
她跟上我的脚步。“我想要你帮忙的是跟105号有关的事。你现在有门路了，娜塔莉也有啦。”
“你不讲信用！”我严厉地对她说。
“穆思，等一下！别这样嘛！”
“我不想跟你讲话，派佩儿。我就是不想。”我继续低着头快步走路。
“这也能帮上你的忙啊。不然的话你会一直很纳闷，你永远不知道娜塔莉跟105号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在那儿。”我撒了谎。
“没有，你不在。”她说。
“把你的头塞进马桶里吧，派佩儿。”我冲着她的脸大叫，并穿过马路好甩开她。她怎么会知道每一件事呢？
“听着！”她跟上我的步伐，连哄带骗地继续说，“穆思，你一直为这件事情心烦意乱，对不对？这件事是可以解决的呀。我们让娜塔莉去跟105号见面，再暗中监视他们，这样你就会知道了。如果105号有什么企图，你就可以揍他，对不对，穆思？那样感觉不是很好吗？”
“对我来说，105并不存在。”
“我们差一点就跟着卡彭太太进牢房了。”派佩儿说。
“不对，我们没有。”我说。
“要是他们找吉米或泰瑞莎来翻译，而不是找麦特曼太太呢？他们就必须带吉米到牢房去，因为囚犯不准用外国话和访客谈话。”
“要是、要是、要是，根本没有一件事差一点儿就发生。”
“你没有学到什么吗？只要人在那里就好。只要靠得够近，就会有机会。要想接到球，就得在球场里！就用105号为例试试看吧。”她又试了一次。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大喊，并在人行道中间停了下来。
“娜塔莉肯定知道，她一直在讲105。”
我生气地瞪着她。“你又怎么知道？”
“有一天她跟你妈妈在一起的时候，我听到她说的。你妈妈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可是我知道。”派佩儿说。
我的脖子变得僵硬，几乎无法转动。“她喜欢数字，就这么回事。她总是说数字。”我又开始走路。
“噢，是啊，真是对极了。听着，只是跟那个105号讲话有什么损失吗？”
“没有损失，你去做啊！不需要靠我，也不需要娜塔莉。”
“啊、啊、啊、啊。”她发出一个恶心的声音，冲到我面前来。
“呃，你不需要。”我横跨一步避开她。
她又冲到我前面。她脸上有种奇怪的表情，两眼往左边看，又没有特别盯着什么东西。
“干吗？”我问。
她搔了搔背。“这个嘛……”她叹气。
“这个吗什么？”
“我想要跟105号讲话，可是他不肯跟我说话。”
“别开玩笑了。你知道，连卡彭太太都被你迷住了呢。我是说，把你的皮包掉在她的脚上，真是高招啊！”
“闭嘴。”
“那家伙以前到底做了什么事？杀人？绑架？”我忍不住这么问。
“我不知道，不过他只剩下一年了，甚至不到，我想半年吧。这就是为什么他有那么多自由的原因。他们知道只剩下六个月他不会跑了，不值得冒那样的险。你认为他们会让那些老囚犯四处逛逛，种种花草吗？再加上那个家伙——他们叫他洋葱，因为他那油兮兮的头发使他看起来像颗洋葱已经累积了一堆优良记录。他很像乖乖牌的童子军。”
“乖乖牌？”我问。
“有点儿像你——来自草根家庭的乖乖牌囚犯。”她微笑着。
“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看过我爸爸的档案。没找到那家伙为什么进来的资料，可是我知道他在做园艺工作。我去了花园，他在那边。当然了，如果小娜可以找得到他，我也可以。”
“小娜并不笨。”我大叫。
“我说她笨了吗？”
“你说啊！说她不笨。”
“她不笨。”派佩儿耸耸肩，我们又开始走路。
我知道我不应该再跟她说话了，可是我忍不住，我想要知道：“他真的是个乖乖牌？”
“对。”派佩儿一边说着，一边上下打量我。
我想到派佩儿是个骗子。即使是这样，她说的还 是很有道理。他们何必冒着犯人可能逃跑的风险呢？“如果他不跟你说话，你凭什么认为他会跟娜塔莉说话？”我问。
“因为他们已经说过话了，白痴！”
“天啊，派佩儿，你为什么要探听这件事呢？”
“你何必急成这样？”派佩儿问，并把书换到另一只手臂。“她没有怀孕，对吧？”
“派佩儿！拜托你好不好！”
“你知道男女之间的那档事，对不对？”
“闭嘴，派佩儿！闭上你的嘴！”
“至少你问过她了吧？”
“你听好，你太过分了。”我做了一个摆平的手势，“我只是想让她在马利诺夫学校面试之前平安无事。”
“然后呢？”
“然后她就会入学、会有更大的进步，从此我们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要是她没有通过呢？我是说，她以前不也没有通过吗？你为什么觉得她这次会通过呢？”
这是我们全家人都在逃避的问题。光是听到派佩儿提出这个问题，就让我觉得自己不忠诚。
“她会的。”我说。我的声音以一种奇怪的方式蹦了出来。
派佩儿扬起眉毛打量着我。“监狱地下室有间小礼拜堂。如果她没有入学，也许她可以跟105号结婚。他快出狱了。”
“派佩儿，闭嘴！”我大叫。
“随便你怎么生气，不过我觉得那相当合理，他们可以生宝宝。”
“闭嘴！”一股怒气冲了上来，让我想要掐住派佩儿的喉咙。
“你至少可以告诉我，如果她能入学，还 要多久才开始上课吧？”派佩儿问。
“我不太确定。”
“所以我们最好快点儿行动喽！”她说。
“派佩儿，算了！”
“你难道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她的眼神锐利，似乎要往我心里头钻。
“那样不安全，派佩儿。”
“为什么不安全？你人就在那里。我们都会在那里。”
“天啊，你到底想怎样？”我生气地瞪着她。
“我想要跟艾尔·卡彭见面。”
“他只是个很普通的家伙，某个乖乖牌罪犯洋葱小子，不是艾尔·卡彭。”
“没错，可是这是个起头，谁知道接下来会怎么发展？”
我瞪着派佩儿，那双斜视的眼睛、那张可爱的电影明星嘴巴、那头长长的直发。我知道了，这不只是和艾尔·卡彭有关。“你喜欢玩火。你就爱跟这些囚犯的事瞎搅和，对不对？”
“你不喜欢吗？”
我看着海，海上尽是繁忙的渡轮和渔船。“连你的一半都不到。”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