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卜艾瑞姨夫来了
星期五晚上刚刚吃过晚餐，梧罗和我跟外公、外婆一起看电视上演的《我的三种人生》。因为画面不断翻滚跳动，外公不得不时时站起来调整水平画面，而且画面上有些许的芝麻点儿。不过，除此之外，你倒是可以换个口味，辨认一下演员的面孔到底是什么模样。我也看得出理查卡森长什么样子，我的评语是他长得很好看。
“哼！”梧罗嗤之以鼻，“我敢打赌，任何人只要有他那么多钱，即使是最丑的人，也会变得好看！”
“钱怎么会让你变得好看？”我说。
“你没听过有人在脸上动手术的事吗？”他说，“得花好多钱呢！这就是为什么电影明星看起来都那样好看的缘故。你看过长得很丑的电影明星吗？没有，没看过吧。他们有钱。我敢说如果让大家知道真相的话，他们生下来的时候，大概有不少人长得比竹篱笆还 难看。”
我们都趴在外婆的编织地毯上，中间放了一盒脆饼干。梧罗已经找到赠品——一个橡胶戒指——我就让他拿去了，尽管那戒指是粉红色的，应该是女生戴的。
节目结束了，萧黛娜出现在画面上唱着：“驾驶雪弗莱去看美国，美国是一个很美丽的国家！”唱完便抛一个飞吻给我们。
我们听见狗狗在外面吠着，同时有人敲着大门。梧罗和我三两下便站了起来。他抢在我前面开了门。是卜艾瑞姨夫。
“你好啊，儿子。”他悄声说道。
他很高，看起来浑身毛乎乎的，身穿一件连身工作服，手中握着一顶又旧又烂的帽子，他正把它扭来扭去，好像很紧张的样子。
“你好啊，爸爸！进来！”梧罗说，看得出他很高兴，但是他们并没有拥抱，甚至没有握手。
梧罗为他父亲把门拉住，卜艾瑞姨夫这才走进来。他对我们大家点点头。
“大家——好。”他说。
外公和外婆站起来跟卜艾瑞姨夫打招呼，并且请他坐下。但是姨夫坐在椅子的边上，看来实在很不舒服。我记得他进这屋子里大概只有一次……也许两次吧，我这才头一次想到可能是卜艾瑞姨夫跟我们在一起觉得很不自在，就像梧罗那一回穿着过大的裤子，还 得用绳子固定起来，而我却穿了漂亮的连衣裙时的感觉。
“想来看看你怎么样，儿子，”卜艾瑞姨夫说，“看来你过得还 不错。”
“我很好。”梧罗说着，坐在他父亲椅子旁边的地板上。
我则坐在梧罗身边。
“我想你已经开始在这里上学了？”卜艾瑞姨夫对他说道。
“对啊，他们把我安排在哈小姐的班上，”梧罗说，“跟姬赛同班。”
卜艾瑞姨夫朝我瞥了一眼，然后点点头。
“姬赛，你还 好吗？”
“我很好。卜艾瑞姨夫，你好吗？”
“我马马虎虎啦！是啊，我想我还 好吧。”听他说话的口气，好像他并不确定似的。
然后是一阵令人不安的沉默。
“黛西和米薇还 好吗？”梧罗问。
“它们也很好。不，我收回那句话。黛西很好，但米薇的右前蹄踢到鹤嘴锄上受伤了，不过它正在恢复。”
“噢，”梧罗说，“它伤得很重吗？”
“不重。”
又是一阵沉默。
“我猜……”梧罗正想说些什么，然后又改变了主意，“噢，没什么。”
“我对她的事知道得跟你离开的时候一样多，梧罗。”卜艾瑞姨夫向他保证，“但是只要一有她的消息，我一定会过来告诉你。相信你也是一样吧？”
梧罗点点头。
“你需要什么吗？”卜艾瑞姨夫问。
“不需要，我有的已经太多了。”梧罗说。
“那倒是个福气，儿子，”卜艾瑞姨夫说，“因为我可是两手空空了。”
然后他们继续聊天，谈着类似的话，直到卜艾瑞姨夫起身告辞、走出门为止。梧罗来到窗边望着他爸爸走到外面的路上，那儿停了一辆旧福特车。我也走过去站在梧罗身边。外面的光线依然亮得足以让我看出卜艾瑞姨夫的车里还 有一个人。那是一个金头发的女人。梧罗一手紧紧抓住窗台，我看见他的指关节都变成了白色。关于卜艾瑞姨夫的车里会是谁这件事，我一个字也没说。至于那个晚上剩下的时间，梧罗一句话也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