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读了一本芥川龙之介的作品集。
“人生类似由狂人举办的奥林匹克。我们必须在同人生的抗争中学习对付人生。如果有人对这种荒诞的比赛愤愤不平,最好尽快退场。自杀也确乎不失为一条捷径。但决心留在场内的,便只有奋力拼搏。”
被用滥的一词“拼搏”,譬如“此时不搏更待何时”,渗透在外界向我输入的各种“励志”、“人生”、“世界”中。芥川终于给出了使我信服的理由。
奥林匹克,这和从马拉松跑回雅典的“奥林匹克精神”不是一回事。这就是比赛,这就是竞技。既然如此,必要角逐出冠军;抑或将这场竞技视为古罗马角斗或黑奴隶肉搏赛: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
如果有人命令没学过游泳的人游泳,想必任何人都认为是胡闹;同样,如果有人命令没学过赛跑的人快跑,人们却不觉得荒唐。为什么?因为假如人类是水生动物,后者就会是胡闹、荒唐之事。
难道我们在娘胎里学过怎样应付人生吗?降世是无法选择的,因而这种比赛是荒诞的。可这是地球上所有生命都必须正面的挑战。从昆虫、鱼类、鸟类到哺乳动物,每个生命体都在自己的求生之路上奋力拼搏。人类在自然界上建立了自己的世界,社会。自然生物自一降世就被卷入巨大的自然生存链条,成为整个系统(System)的一个环节;极少人类降生于自然界,我们都是在这社会中降生。就让《肖申克的救赎》中所谓的“体制化”浪潮卷来吧,我们要在这庞大的社会体制(System)中走上一条自己的求生之路。融入所属,奋力拼搏,这是每个生命体都难逃的命运与天性。
讽刺的是,芥川本人选择了捷径。这场比赛更加滑稽,愤愤不平者可以高举他的旗帜,奋力拼搏也有反例可循。
“自我厌恶最显著的征兆,是企图从一切中觅出虚伪,且丝毫不以此为满足”。
读完这段,我看见芥川即在眼前,他大醉酩酊,露出一脸得意的嘲讽,指着我鼻子咧口道:“别东张西望了,说的就是你!”、
“看见的一定不是真的,你活在一个外皮的世界里。”这比“看见的不一定是真的”还激进。
将一切外表剥去,挖出内在本质,并利用一切已知条件对其进行分析推理。可条件往往受限,且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夏洛克那样完成精确无疑的演绎推理,所以只得用合情推理估摸。估摸就不免有主观倾向,而喜爱削去表皮之人大多是消极主义者,推理的结果就是“觅出虚伪,且丝毫不以此为满足”。
维克多·雨果言“虚无主义者必然有个自己的虚无要承认。”我望着自己的手掌,上面每一根手指运动自如——但这是我的吗?这是真的吗?——自我厌恶。唉,管他呢,知道有一层皮不就好了,除非你要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