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什么?是在三月的早春,看一群燕子于古老的庭院衔泥筑巢,是在清凉的夏季,看水中莲荷寂寞地生长;是在风起的秋天,看满地落叶从容赶赴美丽的死亡;是在落雪的冬夜,看一尾白狐,遁迹于荒寒的山林。纳兰容若的一生,就是那一段若只如初见的开始,还有那秋风悲画扇的结局。
佛前青莲
他生在王公贵胄之家,高贵的血统铸就了此生无上的尊荣。本是烈火烹油,繁花似锦,可他偏思冰雪天地,三秋落叶;他拥有繁华富贵,却渴慕布衣清欢;他处红墙绿瓦,却思竹篱茅舍;他食海味山珍,却念粗茶淡饭。他的前世,是佛前的一朵青莲,潜心修炼。却贪恋了人间烟火的颜色和气味,注定了这场红尘游历。所以他有冰清玉洁的情怀不,有澄静如水的禅心,还有悲悯感伤的爱栓。所以他即便身处烟柳最盛的王公之家,也能“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素洁如莲。他的一生,沿着宿命的轨道,不偏不倚,不长不短,整整三十一载。
在佛前,他素淡如莲,却可以度化苍生;
在人间,他繁华似锦,却终不如一株草木。
人间惆怅客
读过纳兰词的人,都不会不知他的词中有过一句“我是人间惆怅客,君知何事泪纵横。”他自诩是人间惆怅客,而非人间富贵花。他是康熙身旁的近前侍卫,有着万人仰慕的地位。可他却说,他的每次随驾出行,心灵就好像迷失了方向。他常常觉得自己是个异乡客,踽踽而行。他行走的路,弥漫了太多风烟。不是他没有过满族男子的一腔豪情,只是在康熙这位少年天才面前,有太多的拘束。所以他选择了背道而弛。他喜欢水,喜欢水中种荷,有“临水照花”之意境。他喜欢清风拂袖、闲云野鹤的自由,可近前侍卫一职,却阻碍了这一切。所以,他只有说“人间所事堪惆怅,莫何横塘问旧秋”。
人生若只如初见
人生若只如初见,这句词,令人心惊。想到这些世间男女,由相识到相知再到相伴,有多少经得起流年的岁月?是啊,若一切如初见那般美好,那般憧憬,也不会有秋风起,画扇闲置了。是物事改变,人也因着变,而不是故人的心容易改变。这人世间的一切,有太多难以预料。他只是一介词客,用笔书写无奈,用词填补内心的空虚与孤寂。他亦是常人,有着一颗悲欢离合的心。然而他还是不同的。在华清的月光下,纳兰一次次过滤世间的污浊,净冼自己的灵魂。他知道,真正的幸福是那些躲藏在尘俗背后的时光。他深刻地懂得,却依旧感叹,人生若只如初见。
他有着“万里西风瀚海沙”的豪情壮志,有着旁人不及的“红影湿幽窗,瘦尽春光”的一番柔情,更有“百尺游丝千里梦,无限凄迷”的哀婉。他就是纳兰容若,一个有旷世才华,多情风骨的男子,他用他的词拔动了大清朝的那根冷韵冰弦,在康熙时弹奏出一曲短暂的人间绝响。
纳兰走了,于五月。他出生于腊月,正应了那一句—“江城五月落梅花”。他的《饮水词》,却流芳于世。而他,也被封存于中。
谁念西风独自凉,
萧萧黄叶闭疏窗,
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
赌书消得波茶香,
当时只道是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