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小溪从幽深的林间汩汩涌出,流经我“浅尝辄止”的童年,流经我魂牵梦绕的家乡。
行年弱冠,自五年前开始,在家居住的时间就被在校时间抛在了身后,难以望其项背。对家乡浓浓的记忆也就因此归结于那条蜿蜒的小溪了。此水没有飞湍瀑流,也没有过鱼翔浅底,亦不能够击水中流。它很浅,算不上这片沃土上的一道划痕,却像极了我对家乡和童年的记忆,浅薄而清澈,简直若合一契。
童年时代,没有当今高端的电子产品,也没有纷飞的思绪。唯一还能延展至今的记忆是当年嬉者成群的溪畔。未曾想它竟足以让我们“乐不思蜀”。
暑往冬来,溪面冰成。我和伙伴们聚在一起寻找新乐子。后来我们讨来一些木板和铁钉、铁锤等器械,造起了自己的“滑冰鞋”。清楚记得那一根根铁钉铆得恰到好处,合围在矩形木板的四周,围成的空间恰好容下自己的鞋子,简直巧夺天工。“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那番得意岂是只言片语能说道清楚的?然而欢喜之余,那一年用过的铁钉和锤子在我稚嫩的小手上留下了永久的印记,突兀的疤痕就像童年封印的墓冢。随时光呼啸而过,又像是追忆童年的底片。每每喟叹这随着我长大的小疤痕时,那段无忧无虑的生活就生动的展现在我面前,继而会心一笑,伤痕只是生命的酒窝。
这条小溪不仅给了我们欢乐,也给了我们极大的庇护。当年我这样的毛孩子是常常被教训的,教训的方式也是非常“残暴”,不过工具却出奇的简单,正如你所料想的——玉米秸秆。每每听到哪一个伙伴的惨叫,大家从四面八方“纷至沓来”,眼前的情景千篇一律:伙伴在溪面上“四渡赤水”,他的父亲(有时也是母亲)在其后穷追不舍,有时也采取迂回战术。但不能令我们厌倦的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表演”的主角指不定哪天就成了你我,于是这件事才变得这么富有磁力。
春回大地。还包裹着肥硕的外衣的孩子们,如约而至,“花谢花飞飞满天”,春风又绿溪边柳。折柳曲絮,更添几颗仙草;巧手成帽,衍生几度欢笑。看彩云在追,落英纷飞;想鹤汀凫渚,白鸟飞回。十年又品,又是泛黄的思绪……
弹指一挥间,你竟已遥远。渐渐地我们都长大了,没有谁再去溪边玩耍,村子里年小的孩子们也都有自己心爱的玩物,谁还稀罕那曲水?于是,小溪也失去了盎然的生机。年青时它一跃千里胜马,扶摇直上万里,慢慢地“春风不染白髭须”。后来,新农村建设的步伐“碾来”,“碾碎”了我童年的桃源。小溪以影响村貌的罪名被开挖,自是面目全非……也许这是家乡的好事,人民生活水平总要提高的。
就像一位挚友溘然长逝。而我也依然记得,当年我与它对酌饮月,忘了流年;当年我与它起卧田间,赏天划云。若南柯一梦,至今梦已先觉,喟然长叹。
我仍偶尔到那里去,如临古迹。物是人非事事休,至今我才觉得,山水的相隔不是相隔是牵引,时光的相隔才是相隔是阻绝。常被项脊轩的沧桑触动,又常为与十二郎的至亲而落泪。而今我也找到了专属的情感寄托。
此时,家乡于我尚且是一个小小的概念,或者说是局限在我的溪边。而不久之后,我将离乡远游,去一个陌生的城市,去结识陌生的朋友,去学习陌生的课程。而那个时候,家乡于我来讲或许变得更加宏观。那条溪流也许也就没那么重要,但它仍会是连结家乡于我的人生的纽带,是不可替代的存在。
对于我来讲,现在的它就像是余秋雨先生所说的废墟。“废墟是毁灭,是葬送,是诀别,是选择。时间的力量,理应在大地上留下痕迹;岁月的巨轮,理应在车道间辗碎凹凸。没有废墟就无所谓昨天,没有昨天就无所谓今天和明天。”是啊,没有它就没有昨天,没有昨天就无所谓今天。我之所以是我,也恰恰是因为记忆中有那条溪流的存在。因此我与众不同。
溪流流淌过我的生活,我从溪边走过。一切都被命运安排,一切都是美好的。
所以,倘若再次经历与溪流的诀别,我也一定会像林觉民壮士那样地波澜不惊。因为我知道,它一定会等我,等我回到它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