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了许久的天,忽地晴了。风刮在脸上也真是舒畅,却不见得清爽和煦。尘呀,土呀什的,都欢雀起来了,在纷飞,在起舞。太阳也变得稀薄,如一盅清浅的葡萄酒,春的气息还未贯彻心扉,叫你我的短促而又悠长的呼吸吐纳,串联成一首短诗,一阕不规则的小令。
草还不盛,无论是校园里的,少得不能再少的新绿,偶能从无名湖畔几棵柳枝上,瞧出丝丝缕缕的、飘忽的绿。那也真算得绿得真挚了,泛着朦胧,一如湖水的波光。柳丝条子一向惯于垂入水中,它本就是水岸旁的守护,日日与虚幻的晴空白日纠缠不休,仿佛天地之间,竟也相互连通,互述心事。每每从那边走过,总感觉又绿了几分,是春在悄悄地置办嫁衣。亦不若运河边的绿,那是有层次的绿,不似西方油画浓厚的写实感,不如中国画恣意渲染的写意派,更像稚童轻描淡写的信手涂鸦。从底部略微加深的鹅黄绿,至顶部盈盈的如一捧掬起的甚清甚清的水,柔中透着刚,刚中透着柔,仿佛活脱脱地,被春施了魔法,就这样怯生生地出现在人眼前的绿,让人不禁呼道:“哦,你在这儿,噢,你来了。”
桃李还未芬芳,头顶上枝桠还是孤零零的,将碧澄的天化成不规则的几份,阳光透过,影像从微隙中筛了下来,形成的那些微弱的光斑透射到朴实的泥土上,泥泞的土壤上,像有鱼在水里晃,生动得不得了。
风吹过枝丫,在轻轻晃动,有空旷寥落的意味,分不清是谁在动荡,似乎是心被搁在一湾碧波,惹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枝头原是有鸟巢的,在极其高的底部,和谐的一抹浓重的色彩。侧耳聆听,似乎就能听见断断续续的几声啾啾,是婴儿的梦呓,酣然入睡了吧。
但真正编织春意的,仍是那经冬的麦子,时起的清风,鸣啼的鸟雀,怒放的菜花,迷离的花蝶……
我起身,转身偏向田畦,四下开阔,一个人也没有,我就觉得自己也融入这天地间,胸怀中的结缔荡然无存,只有一团小欢喜在心头渐渐酝酿。眼界里,是赤诚地展开怀抱的阳光,她慷慨地给予世人一切光辉,不论好坏美丑。我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造物者的伟大,我突然感怀于世间一切有生命的东西,顺手拈下一朵熟透的野花,吸着花朵底部的花蜜,其甜如蜜,而清香胜露,轻轻地含着一朵花的滋味,心里遂有一种只有春天才会有的欢愉。
寻着一块宝地,悄无声息地坐下,悠然地望望这天,这地。细碎的小白花还在手里轻颤着,四周的景致是简单的,我却依旧地痴痴坐着,似乎冥冥中有了共鸣,生出恋恋不舍的意味来。
古往今来,千万卷诗词歌赋传唱,来自远方的人们,受春去秋来的季节变更,或喜或悲,一如此时的我,渺小地蜷缩在广阔大地的一隅,惊诧于自然的博美,感怀于世间的万物,一扫心中的阴霾。仿佛我就是天空中流转的云,不拘束,不牵挂。何时我又仅仅拘泥于一次次小小的落败,郁郁寡欢,何时我又将自己囚禁在寸草不生的深渊处,日日对镜自叹息。我们奔走在两点一线间,看不见路边娇俏的野花开了又开,听不见枝头的鸟雀叫了又叫。
朋友,你可知明日是惊蛰,春雷一惊,生生不息。再往后啊,校园的玉兰必当雪白了一片,如百鸟停驻,是否能听见歌声婉转?柳枝将更加青翠欲滴,搅绿一江春水,水光潋滟,像往年一样。我知道接下来春分也将如约而至,会有清明、谷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