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美术馆看画展,很多人端着相机兴致盎然地一通猛拍。有的在拍画,一幅接一幅,乐此不疲;有的在与画合影,一张接一张,不厌其烦。
我却不。无论在哪里看画展,我从不拍照。
相机只是记录。告诉自己或别人,你曾去过什么地方,曾经欣赏过哪一幅画。然,这并不代表你真正读懂了那幅画。何况,拍照会分心。可以确定的是,按下快门的那一刻,你的心早已从画作上游离。
看画时,我只带着眼睛和耳朵。有时,与一幅画对视良久,连眼睛都变成了辅助器官,惟有耳朵越发灵动鲜活起来。如同春风吹皱一池碧水,那么轻盈空阔,那般深远静美。
别人是看画,我却在听画。听画的倾诉,听画的歌唱,听画的哭泣与欢声笑语。
有时,我问自己,你怎么会爱上听画呢?常常,我呆呆在站在一幅画作家,一听就是几个小时。与画相伴的时光,周围的一切仿佛都不存在了,天地间只剩下我和画。画在痴痴地唱,我在醉醉地听。听着听着,不禁菀尔一笑,有时,眼睛还会尚出咸咸的泪水。
白云怡意,清泉洗尘。此时此刻,整个世界都是我一个人的前世今生。
也许,很多事情都是与生俱来的。是一场接一场的花开,悄无声息地潜伏着,某一天突然就绽放了。
比如听画。30岁的某一天,它似一阵风吹过,我知道,那是天使的脚步声。
青春时,曾深深痴迷迷过很多事情。待长大些,莫说痴迷,有些事竟是连做都不会去做了。大浪淘沙。时光带走的,本来就是应该离开的。此去经年,被岁月深淀下来的人与事,才是生命中最重要的。
画是有心的。画的心会说话,是光阴里的唐诗宋词。
印象最深的,是法国现实主义画家米勒的《晚钟》。画面上,夕阳西下,一天辛勤的劳作结束了,一对农民夫妇刚听到远方教堂的钟声敲响,就放下手里的活计,自然而然地脱幅合掌开始祈祷。他们无疑是朝圣的。即使衣衫褴褛,仍旧拥有一颗感恩的心。欣赏这幅作品时,我仿佛听到了辽远空旷的声声钟鸣,亦听到了端肃虔诚的轻轻祷告……他们不过是人世间一粒卑微的尘埃,那样涉小,那样孤独,那样无奈……好在,生活的重压下,他们内心还有信仰可以支撑。因此,虽然生活惨淡凄凉,他们的内心却没有怨忿,没有抵抗,更没有悲哀。
一直喜欢米勒的画。他的质朴与悲悯,宁静与超然,深深打动了我。他说,虽然生活是悲苦的,但是,我绝不忽视春天。他的画,不在笔端,亦不在画布上,而在他的心里。
画是素心花,我是素心人。我想,在听画时,画,一定也在听我。其实,我听的不是画,而是对生命的关注与觉醒。我听的是感动,是深情,是宽阔,是欢喜,是那颗千疮百孔却依旧生机盎然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