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生活好了,人的气却不顺了,常听到有人自杀身亡的消息。对此,我深有感触,又万分惋惜。
当我们还年轻时,为理想拼尽了全力;当我们还一脸阳光时,为爱情付出了一切;当我们还稚嫩地依附于生活的表面,没有深层次理解生活的内涵,没有为迎接挫折做好准备时,生活的巨浪就措手不及、横空劈头打来。突然间,原有的一切不翼而飞,只留下从天而降的灾难和剧痛,等着我们这颗鲜血淋漓的心,去收拾残局。骤然间,天塌地陷,一切变得面目狰狞、齐刷刷地举着利刃扑过来,直刺脆弱的心脏,我们不幸被抛在了生命的孤岛上。
记得25岁时,我扬起义无反顾的头颅,毅然嫁给一贫如洗的丈夫。爱情是圣洁的,它是有价却无法度量的;爱情一旦与资本兑换,就变成以婚姻的形式,做人生坐享其成的交易。遵照认定的爱情法则,结了婚,我没为漫长的人生做更多打算,也没多想,一旦失去了感情,自己还剩下什么?
婚后不到一年,儿子出世了,丈夫却迫不及待地另寻新欢。伤痛中,我明白过来,自己是被人造的爱情蒙住了眼睛,致使丈夫破绽百出的骗术,一路成功。儿子仅70天,我们母子就被婆家赶出了家门,自生自灭。
一个中了爱情圈套的人,意味着丧失尊严。面对得手的骗子们,眼里尽是狰狞的面孔和亟待大展胜利成果的可恶。揭开骗局的面纱,受害者只有一个屈辱的去处,流血清点幼稚换来的一个个伤疤。
刚做母亲,就被死死地夹在了生活的夹缝里。欲进无门、欲退无路。困苦、劳累、绝望,我心碎了,泡在无望的泪水中。白天以泪洗面,夜晚彻夜难眠。在恶劣的环境中,我的心长时间在痛苦中暗无天日地挣扎着,精疲力竭。我常恐惧地想:这样下去,总有一天自己会被逼疯的。因为,我无力承载这巨大的痛楚,还有随时随地可能降临的人为灾难。我疯狂地寻找走出绝境的出口,却一次次被重重打倒在地。眼睛里看不到一丝希望,我彻底绝望了,崩溃了。与其在漫长的折磨中变成蓬头垢面、衣不蔽体的疯子,倒不如干净痛快地去死!
买来一大包耗子药,我一包包打开,倒入一个大碗中冲上水,心头茫然而平静。准备最后亲一亲儿子,就一仰脖子,全部灌进肚子里;然后躺在床上,毫不留恋地离开这个世界。
我爬上炕,来到儿子身边。不满周岁的他正紧紧地攥着一双小拳头,不停地在空中挥舞,两只小脚丫欢快地乱蹬着。觉察到我,他即刻转过头,用一双蕴含喜悦的眼睛看着我,柔软的小嘴巴送我甜甜的笑,急切地“嗯、嗯、呀、呀”,好像说:“妈妈,有你在,我多快乐……妈妈,谢谢你……妈妈,我爱你……”
心猛地一抽,泪水如潮般涌出眼睛。我是儿子的盼望,儿子的爱!伤透的心也无法抹去所负的责任。儿子是无辜的,他本该被长辈的爱层层包围。可他的亲人们,为了推卸呵护的责任,瞪着一双双可恨的白眼珠子,板着可恶的面孔,从不正眼看他。难道我也要抛弃他吗?在白眼和欺凌中,让他像一只可怜的小蚂蚁,长久于无助里颠簸?
一时间,愤怒的火焰在胸中腾起,我气急败坏地端起那碗耗子药,狠狠摔进门前的沟里,随后又无力地瘫倒在地,泪水滂沱而下。
怀着五内俱焚的痛楚,我摇摇晃晃、勉强喘着一口气,我不能成为有罪的母亲!
然而,对儿子的责任,仍然难抵万念俱灰。
那时上班,在30里外的小镇上。每次坐车,我都紧闭双眼,在黑暗、酸痛的心底默默祈祷:“车子呀,从沟里翻下去,带我回归大地吧!我再也撑不下去了,让我解脱吧……”继而又心怀歉疚,对寄放的儿子说:“儿子呀,不是妈妈狠心,这是由于意外,你原谅妈妈吧……”
啊,死竟然也牵肠挂肚的难!
漫漫几年,我的生活没有丝毫改善,痛苦却积累重重,沉沉地压着我。同时,我所祈祷的事故并没有发生。但对儿子的爱,却越来越深。由于儿子,我在泪水浇灌、苦难压顶的日子里活了下来。
生活专虐待弱者,一再伸来魔爪,我又经历了下岗的打击。我真的两手空空,一无所有了。痛苦一重压过一重,艰难一步胜似一步。那时,我常常感到,我们母子像落叶一般,无奈地飘荡在凄冷的秋风中,任凭风吹雨打、刀伤剑戳,无依无靠地寄寓在这冷酷的世界里,飘飘摇摇。
7年后,由于厂子破产,丈夫灰溜溜地带着高高垒起的债台,回了家。摆在眼前的,是一家人喝西北风和债主逼迫的境地,难!难!难!
活命迫在眉睫。我心怀痛恨,求亲戚为丈夫在外地谋了一份工。他走了,此时,我已不再看重他和他的所为,生活的目的,早已从高层的爱情,下跌到完完全全的生存上。我带着儿子,过着拮据而平静的日子,已上小学的他,懂事、善良、品学兼优。我有了一份慰藉,心头升起一丝新的希望。
希望是生活的光亮,生命的动力。
经历无波无浪寂静的三年,我的心随平静的生活渐渐沉入淡然,眼随心动的目光,逐渐移开了过去的伤疤,从各方面捕捉人生快慰的点滴。痛苦慢慢释怀,我开始本能地寻找生命的新起点。
也许是经历了一败涂地的变迁,也许是静能思过,丈夫慢慢知道:如何为人之夫,为人之父。他回过头审视走过的蹉跎之路,并加以修正。生活似乎向我展开了一点点阳光和微笑!
家庭主妇的日子,是多少女人的活监狱。太多的磨难,使我对生活已无过多祈求。不敢奢望幸福美满,只求痛苦和灾难别像夏天的冰雹,凭空打来。因为,我伤痕累累的心,再也经不起任何打击了。不要打破现有的宁静,是我对生活唯一的奢望。
主妇的时间富裕,我又捡起婚前看书的旧好。记得年少时,曾有作家梦。每天干完家务,我就浸入不滋生伤害的群书,搜索人生的哲理和乐趣。一年又一年,我找到了消磨苦痛的去处,并写了一些感悟。
我终于走出了人生的困境,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新起点……
平静的日子多好啊!
尽管生活穷困窘迫,却是那样真实、亲切、来之不易。我一边陪儿子学习,一边静静看书;一边干家务,一边谛听儿子成长的足音。也许,我一生不会有梦想中的成功,可对于我,能摆脱过去,就意味着某种成功。偶尔回眸,我的心阵阵绞痛,过去,已成为我生命里永远无法疗治的疤。但现在,我同时又看到生活的博大:它从不同的角度,展示着不同的画面,站在这一角,看到的是灰暗、苍凉,换一个角,看到的是让人欣慰的美好。
走过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经历惊涛骇浪、滚滚风尘。如今,回望过去的绝境,它仍然是我生命里不可碰触的禁地,但以此汇入生命的大河,显然无法与之抗衡。我不是说苦熬多年是对的,生活若能回到从前,让我重新站上绝顶,选择脚下的路,我不会选择坐以待毙,也绝不会有一去了之的念头。
生活中,大多数人和我一样,是默默无闻的平常人。我们应该看到,从古到今,有多少才华极顶的人杰一生落魄:李清照大半生失意落寞,杜甫一生穷困潦倒,李商隐终生为情所困。相比之下,他们是翱翔高空的大鹏,而我们只是井底之蛙;与他们的境遇相比,我们或许与他们相当,或许自信强过他们。所以,不要过分苛求。应该勉励自己,放眼于博大的生活。因为,高有远大的景致,低有近处的真实。也许,正是由于平庸,我们才能品味生命细微点滴的美好!
在物欲横流、变化莫测的尘世,多少人失去了方向。能经得起气象万千的磨砺,清白地走完一生,就是对生命的献礼;若能完成社会、家庭、亲人赋予的责任,那就是人生实实在在的完美。
运行在生命的轨迹上,要学会绝处逢生,静心尝试生命中的其他。你会发现,有许多潜在的美好,自己只是陷入了生命的误区。
请走过生命的误区吧!因为,回过头,在某一个角落里,隐匿着为你准备的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