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于味道的最初记忆是来自于我的奶奶。其实我父母都不善厨艺,有一年奶奶在暑假的时候去姑姑家住了,由于老妈是老师,我这一个多月算是落在了她手里,基本上吃了一个月的挂面,到今天听见挂面就神志恍惚,估计是那时候落下的病根。
其实20多年过去了,现在回想起来奶奶做的很多菜都已然想不起了,最深刻的印象居然是土豆:大片的土豆不放酱油清炒后焖熟,一点葱花洒在上面,软糯可口之余,边角处尚有一丝焦香。她老人家做的疙瘩汤更是一绝,面疙瘩不是那种细碎之物,而是足有拇指粗细的真正面疙瘩,但绝对不会夹生。至于说酿点儿米酒、做点儿霉豆腐都是小技罢了。
后来老爹退休无聊,重新回忆奶奶当年的手艺,留存的不过是一些边角皮毛了,但每次回家都会给我做红烧肉,并大肆宣称外面做的哪里有他做的好吃云云。其实也未必好吃到哪里去,不过还是有一些我儿时的记忆支撑着,老歌容易上口,老味道容易入口而已。不知道是吃的味道,还是吃那些记忆。
长大后入工厂做电工。我们那个企业是北京地区最大的钢铁企业,不但食堂有之,甚至连冷饮厂、报社都一应俱全。我们那个区域的食堂以葱油煎饼名闻遐迩,其实就是油渣儿饼的一种,如鞋底子一般,里面放上油渣儿、葱丝,烙出来香气四溢——油渣真是好东西,现在比较少见了,据说不符合健康生活的理念,甚至吃的人也像争论豆腐脑一样,到底是甜是咸要划分阵营的。
在工厂工作之余我还打另外一份看场子的工。从工厂下班,换了衣服就赶紧去歌厅上班,歌厅附近有个四川大食堂,也就是解决晚饭的好去处,往往是一碗龙抄手或者其他什么打发一下饥肠。过了晚上十二点,歌厅的厨房会给我做碗放了真正大块牛腩的方便面,这可不是谁都能吃到的。上世纪90年代初能打两份工、一个月赚1500块钱,是件相当了不起的事儿。可惜,那时候连休息日都没有,自然也享受不到钱带来的乐趣。
真正接触饮食文化是放弃了电工那份很有前途的工作、进入到了朝不保夕的媒体之后,给我最深印象的是那时候的簋街。那时簋街还是一片草莽,现在著名的花家怡园已经有了,但不是独立的店面,而是与一个叫做东方餐厅的馆子开在一个院子里。东方餐厅其实原本是食堂,自制的下酒小菜极为出色,后来不知所踪。
大概很少有像我这样从正规新闻深度报道出走,然后投身到美食领域的记者了。再往后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无非是找各个地方去吃,然后回去写稿子、推荐菜色。由于给老外打工,那些饭都不是餐馆请客,而是我们自己掏钱后褒贬之,是个很美好的时代。
再往后就单纯成为了一种爱好。我要感谢我奶奶,她老人家培养了我的味蕾,使之并没有淹没在单一的味道里。从小我就习惯于变化的口味,并且认为不是家乡的才是最好的。
到今天为止,我对于食物有两个心得,一个是贵不一定好吃,但便宜往往得不偿失。不是说在某些地方不会有物美价廉的食物,而是从整体而言便宜没啥好货。
另外一个心得就是“味道第一、健康第二”。关于各种健康的论调我看得比任何人都多,相信我,那些说得言之凿凿的话往往是错的,而且当你回首一生时,一定会为没有吃掉那块肥瘦相间、五花三层、吱吱冒油、油而不腻的东坡肉而后悔,绝对不会因为没吃它,所以多活了五秒钟而庆幸。
说起来我这种人不是真正的美食家。正如陈晓卿老师所言,现在大陆很少有真正的美食家,真正的美食家不是从我等吃货进化而来的,那是生活优裕与文化充盈后才能生成的物种。我们这些人不过是饕餮的精致版,吃得出味道、说得出门道,但就是缺了那么一点儿悠然的文人气。
究其过往,曾经萦绕的那些味道是品尝的人生,我之键盘无法倾诉其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