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红楼梦》中只有一个真正的主子,那就是我们阅读时可以感受其雷霆之怒和雨露之恩却从来没有露过脸的皇帝。元春进封贤德妃后,贾政被诏令进宫,贾府上下不知道是祸还是福,贾母等在家里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差快马接连去探听消息,直到得知是喜讯后才阖家开颜。加官晋爵和抄家灭门只存于皇帝的一念之间而已,难怪这些在奴才面前威风凛凛的“主子们”面对皇权会如此战战兢兢。
这贾府的老祖宗,宁、荣二公可是跟随先帝四处征战,建立不朽功勋的呀,这贾母还有诰命在身,而元妃正当受宠之时呀——但这些改变不了他们的奴才身份。元春省亲回贾府,可是一件光耀门楣的大喜事,但她一见贾母、王夫人,便大哭道:“去了那个见不得人的地方……”贾元春无非是皇帝后宫的一只金丝鸟。
凡是自己的命运攥在别人手心中,自己不能主张自己权利的人都是奴才——不在于他们的贫富与贵贱。自己的权利不受无端侵害的穷人比起那些朝不保夕、如履薄冰的夫人来说,更像一个真正的人。
因而,按这个标准来看,《红楼梦》中谁摆脱了做奴才的命运?最具有人性之美的宝玉,在家破人亡后,他要苟活于那个世界,他必须屈身做奴,如果做不到这点,则只有遁入空门了。
《红楼梦》中很少写到“匪”,可大厦坍塌后,这些人不去继续找主子卖身为奴,就是只有做强盗的路可走。“训有方,保不定日后做强梁”,好像指的是柳湘莲——做不做奴才,做不做强盗,和“训有方”没有必然的联系,难道林冲天生是做强盗的?晴雯、香菱是天生做奴才的?世道让一个人做强盗或奴才,往往不是能由他自己选择的。
大观园和梁山水泊之间的距离,其实一点也不遥远。
做强盗,是拿生命来博取生存资源;做奴才,则是拿人格来博取生存资源,二者究竟有多大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