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盘点,看到许多朋友因为硕果累累而喜气洋洋,我也深受感染,不过,若论事功,在别人是加法,在我却是减法。
早在2003年快结束的时候,我就抱定决心,要在新的一年里,激流勇退,过一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自在生活。
然而,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正当我快刀斩乱麻,割断与事务世界一切联系之时,一个朋友突然来到西安,不由分说就把我的行李搬到他的车上,离开八百里秦川,直驱郑州,黄昏时分住进中州宾馆。对我说,你现在是我们公司的顾问。倒不是盛情难却,实在是万般无奈,我只好跟这家公司约定,至多服务半年,我就要打马回程。
前两年在广州的一家公司,做房地产策划,头上套着一顶“副总”的帽子,商场如战场,真枪实弹,人的一切,都奉献给了公司的利润和自己的腰包,东奔西跑,忙忙碌碌,了无情趣。最让我受不了的是,每年只有三次(春节、五一、国庆)与家人团聚的机会,而这期间,我家的第三代,已经降临人世,尽管年薪很高,怎抵上亲情无价。不如归去!
郑州离合肥近,有直通的火车往返于两个城市之间。周五的晚上乘车,夕发朝至。周日晚再由合肥上车,周一不误上班。这样由每年三次回家,变成每月三至四次。黄河岸边的春天静悄悄,思家的情绪稍微有了缓解,思静的情绪,又油然而生。一个人在一心挂两头的境况下过日子,实在不是滋味。那时候,时间是充裕的,顾问顾问,不顾不问,又没有人要求我坐班。我一人独住一幢别墅,便从书店里买回一大堆书,像什么《人与自然》《人与国家》《人与自我》,还有一套《中外城市研究比较丛书》,都是我曾经众里寻她千百度的经典,没料到,阅读并没有给我带来快乐。这时我明白,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那就是闲下来,享受天伦之乐。
夏天如期而至。当我陪同老伴游历了龙门石窟、白马寺、少林寺和古都洛阳、开封之后,便义无反顾地回到了亲人们的身边。完成了从漂泊到安定,从忙人到闲人的转换。
我不像陶渊明牵挂田园将芜,也没有写《归去来辞》的雅兴。但是,坐在封尘了几年的书房里,一下子就体悟到:拥有不被占据的空间和不被占据的时间的价值与意义——让心灵开阔,精神自由。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为功利、为名利,可能会使你变成一个心灵麻木的人,即使是为了所谓的事业,过分的执著,身心完全被这种事业占据,从而失去创造性的快乐,事业也有可能蜕变成强迫性事务。
回来之后,我没有立即重操旧业,甚至不再多写东西,只打算偶尔为之。我要给自己保留一个开阔的心灵空间,使自己拥有一份内在的从容与悠闲。现在我的日常生活就是读书与含饴弄孙。有时我用自行车带外孙沿环城公园兜风,有时扶孙子在草地学步。听说我闲下来,宁波的朋友给我买了一台笔记本电脑,以便我到外地与友人约会,坐在卧铺里,不误欣赏《爱在天地苍茫间》这一类的DVD,不误记录一点旅途观感。从此,除了读书的兴趣不减外,其余的,都遵从减法原则,比如,减少社会活动,减少人际交往,甚而减少乘车次数,减少肉类摄入……这样一来,无所事事地闲适,海阔天空地遐想,便构成我的全部生活内容。
无事一身轻,万岁老百姓。这就是减法赐给我的快乐与充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