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累了烦了,需要清静清静,是自然而然的。不过,和现实相对的是,内心里总有另一个自己,这另一个自己对清静有更高的要求,总想找一个地方去隐居。《幽梦影》的作者张潮,也许是在某一天累极了,信笔写道:妻、子颇足累人,羡和靖先生梅妻鹤子。和靖先生就是宋代诗人林逋。每次有隐居的想法时,同样会想到林逋,他隐居在西湖孤山,以种梅养鹤为趣,终生未娶。只有这样清高绝世的人,才能写出千古名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不过羡慕归羡慕,自己还不至于大冒傻气地真的抛家舍子寻个地方隐居去。可是心里是有一种惯性的,一旦有了一种遁世的思想,只要心里不痛快,就觉得还是“梅妻鹤子”好。原来是求静一静心的,可这样一来,心理与现实的反差,陡增了不少烦恼。
《菜根谭》对古来被文人称道的隐居闲逸表达了不同看法。隐居山林,与世隔绝,的确可以“使此心不见可欲而不乱”,达到“澄静体”的目的,但是人生不应该以“澄静体”为最终目标。比“澄静体”更好的应该是“养圆机”,即培养在人世间的圆通顺变的心理机制,“使此心见可欲亦不乱”,而“绝俗求清者,不为清,而为激”,由此看来,过分求清静的人,路可能走偏了。
禅僧青原惟信经历过一段“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空寂禅境后,没有认定自己找到了人生至理,他乐呵呵地返身回来,对人说:“而今得个歇处,依前见山只是山,见水只是水。”山还是那座山,水还是那道川,可能不够空灵,但这里充满了人间的烟火气息。
人生一世,不同于草木一秋,人间是脱离不了悲欢离合、功名富贵、利欲情缘、成败得失、是非曲直的。人生的确无常,处处有纠结,苦大于乐有时也是现实,可我们为什么只计较苦乐的比重,而不知一乐可以轻百苦呢?
回心转意中,自己不再偏爱这类诗句,“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满目青山春水绿,更求何地可忘机”。忘机之地就在生活里,这使人想起一首禅诗:竟日寻春不见春,芒鞋踏破岭头云;归来手把梅花嗅,枝头春色已十分。
生活在日新月异的时代,忙与累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避免的,累了歇一歇,烦了静一静。其实节奏再快的生活也会容人歇一歇。当我们稍作停歇,伸手把过一枝梅花,此时不用去羡慕梅妻鹤子的林逋,只要放到鼻子下面嗅一嗅,就能闻到生活的芬芳。能嗅出生活芬芳的人,四季都有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