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居住的地方,其实是一处空间。房子拆了,就成了一块消失的空间。
那天,我经过原来居住的地方,看到住过的房子,被一点一点地拆除。我远远地望着,看着我曾经的空间,一点一点地消失。
消失的不仅是空间,还有我20多年的生命寄托。那个抽屉里,盛放过太多的东西,看着它消失,我有一丝惆怅。
一个人并不知道,明天他将会栖梦何处?就像我现在,像一只鸟那样,暂住在别人的枝头。我住过的空间,它们明天或许会成为别人的空间。每个人都有机会,成为别人生活的背景。
不是每一个空间都很华丽,里面有别人不知道的故事。
天地之间一草庐,看西瓜的棚子,铺满穰草,曾经有一个人半梦半醒在棚子里。这样的空间,看似一种矛盾,棚子本来是用来遮风避雨的,看西瓜的人却不能酣眠。如果在棚子里呼呼大睡,还叫什么“看西瓜”?
当一个棚子拆除了,大地上就再也没有一个人,曾经缩在棚子里的空间,原先的那个地方,只剩下一块空地,和空地上新长出来的草。没有人会想到,这儿曾经有过一个棚子,顶和棚被拆了。棚子里,一个人的温热,也就被一阵风吹走。
我平时像虫子一样,寄居在一个三维空间。长、宽、高,构成生活的平淡。维,表示方向。灯光柔和的空间,温婉、亲切,我跷着二郎腿,怡然自得;空荡的空间,没有安全感;局促的空间,使人有逃脱的欲望。孩子上高中时,挤在6平方米的小房间里,我感觉那时他也像一只虫子,躲在某一片树叶子下,忐忑张望。
住在楼上,可以居高望远,打量别人的生活。房间被拆除,才发现,我曾经居住在那一块淡蓝的半空中。
现代人栖身的巢穴,实在飘渺。我就像是大地上一棵走动的植物,没有根须。到哪儿去寻找我住过的地方?那块曾经的空间,就在我的头顶,大概离地10米的位置,左边?或者右边?
我曾经住过的几处房子,也都是一些消失了的空间。它们不存在了,我的情感和灵魂还能往哪儿存放?只有在文字和记忆里。
大多数人的房子,不会在原址上长久地保留,空间也就会消失。我还住过一幢老式筒子楼的二楼,那个空间,在一处巨大的广告牌下。
看着居住过20多年的房子,一点一点地被拆除,它很快消失在半空中。原先的那块天幕上,曾经有我不知疲倦地,将旧家具搬来搬去,重新排列组合的身影。某一天,当我以一棵树为背景,去寻找那些旧梦和旧幻想时,我会不自觉地仰望天空。
大地上,曾经消失过无数个空间,又构筑起无数个空间。老的空间,是一个走远了的温热梦。新的空间,一点一点,吐丝作茧。
延续的生活就是这样,空间消失,或者重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