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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润而美好的事

2022-04-24生活

虫鸣夜,翻张岱《夜行船》,有“郭林宗友人夜至,冒雨剪韭作炊饼”之语。夜雨剪春韭,寥寥数笔,把二人关系,亲疏远近,交代呈现得像虎皮西瓜,纹路清晰。

下雨天,家中来了人,又没有什么好招待的,就想到屋后有一畦地,雨中春韭,长势喜人,便撑一把伞,或戴斗笠,摸黑下地,剪一把绿韭,烙韭菜饼。

剪下的韭菜,露水晶莹。烙韭菜饼,韭菜一寸一寸细细切碎,面糊拌青末,用柴火铁锅去烙,锅不热,饼不贴,小屋里很快韭香四溢。窗花灯影,映着两个人,这时候不一定需要酒,客随主便。他们的感情,像雨和叶子一样亲近。

有些事,想起来本身就温润而美妙。

小时候,听外婆说,从前的生活朴素贫穷。一天,有个亲戚上门,外婆缸中没有米,赶紧瞒着客人到邻居家借了三斤米,她还打肿脸充胖子,笑嘻嘻地对客人说,缺钱、缺煤,不用愁,有什么事,尽管提。

我十五六岁时,到乡下走亲戚。住在一座村庄里,散步到一户人家,主人见有客登门,颇感意外,不知拿什么招待才好,正搓手,忽然看到屋外有一株梨树,累累梨子压弯树枝。主人喜出望外,赶紧直奔门外,抱回一大捧梨。

我从百里之外的小城坐船而来,先住东庄,有个亲戚打听到消息,步行15里,从西庄赶到东庄,接我到他家。中午吃饭,坐着闲聊,亲戚说,小孩子大老远地来,乡下没有什么好吃的。忽然他一拍大腿,说,谷雨时曾在东头河对岸的地里点过几粒瓜种,不知结了没有?亲戚把饭碗一撂,就到那块地去了,翻腾了半天,摘回了两只瘦香瓜。瓜色温碧,瓜有清香,瓜纹清晰。

湿润而美好的事,大都与情境有关。比如,杏花春雨、凉风好月、坐对一扇窗喝酒、二三挚友结伴而行。有时,人在旅途,也会遇上一二位素不相识的人。

我到山里看湖,住在县城。晨起,推窗,见对面楼上阳台,立一个女子,晨风中梳头,湖在不远处微微呼吸,人在风景里。

在江南小镇寻茶,遇雨。看到那些卖茶人,不紧不慢,坐在半明半暗的铺子里,浸在茶香灯影之中,街道狭窄,灯火可亲。

在民国闺秀张充和的《小园即事》中,有一段童年趣事,充和还在襁褓时,就过继给了叔祖母李识修。识修是李鸿章的亲侄女,从小给予充和最柔软的亲情之爱。张充和童年时,对于母亲的概念是模糊的,与叔祖母一道生活,她甚至认为“我是祖母生的”,童言稚语,温润可爱。

我小时候也有类似经历,以为自己是从渔船上捡来的,弟弟是乡下姨妈生的。那时候,姨妈常从乡下来,一住就是半个月,姨妈常哄着弟弟睡,手工做小衣裳。我常和弟弟抢牛奶喝。那时的牛奶真香啊,醇香浓郁,那可是上世纪70年代的牛奶。

朴素的事,都是从前的事。有些事,隔了多年,想起来,感觉温润而美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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