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个晴朗的黄昏,我在市区繁华的大街上,看到一架飞机飞过。
我看着它划过被建筑物分割的天空,一闪而过。很多时候,我们幻想自己能飞,飞到遥远的地方去,飞到爱的人身边。在坚实的大地上,仰望自己的梦想。可是,我们过着无从选择的生活。
曾经有一年,我去了七座城市,从南到北。脑海里偶尔闪过一些零星的记忆。在杭州机场转机的时候,独自置身于陌生的人群,而灿烂的秋日阳光透过候机厅的大玻璃,洒在我的脸上。
飞机延时,我耐心地削着一个苹果。一个绿眼睛的欧洲男人在用钢笔写明信片,是为了告别或是重逢。而我居然毫无牵挂,只是变换着手里的票根,在一场没有归宿的漂泊的路途中。
我记得下雨的上海,因为转机,我短暂地停留了半天,独自走完整条淮海路。
黄昏时,我来到以前来过的比萨饼店,要了生的蔬菜、水果片、玉米粒、葡萄干和冰冻的橙汁,独自坐在临街的座位上,看暮色弥漫的大街上潮湿的雨雾。一个男孩把怀里的女孩拎起来,走过一个水洼,然后飞快地亲吻了她的头发。这一幕,让我再次为爱情的奢侈而轻轻发笑。
年少时的爱情,身边的人为自己买个冰淇淋就会快乐得雀跃。走在他身边,以为会一直走到一起变老。不知道流离失所的生活在时间的那端,可以把所有的诺言改得面目全非。
我伸手叫侍应生过来,叫他结账。年轻的男孩看着我背上庞大的登山包,表情惊异。可是我已经习惯独自在外面的时候,为自己付账,给自己背包的生活。独立得感觉不到自己的脆弱。
在冰冷的夜雨中,我坐上开往虹桥机场的班车,体会着一个异乡人的漂泊心情。从那时起,就在心里留下一个结。
2
最早的一次旅行是17岁的时候,去黄山。
在杭州转长途汽车时,是酷暑的天气。安徽在闹水灾,一路上,看见许多被淹的稻田。
车开了整整6个小时。我看到女孩把脸枕在男友的手心上睡觉,一张脸洋溢着安宁的幸福。也记得自己强忍着睡意,提醒着自己不要把头靠到身边男人的肩上。
在黄山过的那一夜,床铺是潮湿的,我把雨衣裹在身上,听见夜风和松涛呼啸的声音。一早就起来去看日出。早上山顶上太冷,一个来自青海的男人把他借来的棉大衣给了我。他说,每年你都要让自己看一次日出,让生命感受一下大自然的美好。
高高的悬崖上面,挂满生锈的情人锁。在一块岩石上面,有人用刀刻了“我永远爱你”。
但是人性的脆弱和复杂又如何去面对自然的沧桑呢?没有海誓山盟,只有一刻的感动。
那时我想着,如果我和我爱的人到黄山,我不会去挂一把锁。那把钥匙扔得不管多远,离别还是在命运的手心里。我只想静静地站在他身边,看云起云落,直到日暮。感激这一刻有他分享。
一刻就够。生活的艰难。爱情的无常。自然的恢宏。
3
去过的最北的地方是北京。那年我22岁,即将毕业。
和我最好的朋友乔一起去。她刚失恋,想到遥远的地方去尝试遗忘。
我们买了卧铺票,坐了差不多两天的火车。深夜我从睡梦中醒来,火车停靠着。我看见灯火通明的站台上,竖着南京的牌子。那时心里突然一片寂静,有一种宿命的感觉。事实上,我后来去了南京,果然很喜欢它那种安静的气息,连大街两旁的树都是清朗朴实的。
少年时班上有个南京男孩,瘦瘦的,数学很好,笑起来眼睛是弯的。初中毕业时,班里组织了一场电影。他等我一起回家。两个人傻傻地坐着公交车绕了城市一大圈。记得黄昏时灰紫色的天空,有鲜红的夕阳。他对我说他以后要回南京去。
乔说回去以后就要过坚强的生活。可是在北京到上海的火车上,她就开始想念他。
但是如果不回来呢?我有时想。没有什么感情是不能代替的吧。
北方,好像是心里一個解脱的地方,可以卸下过去,从头来过。
后来我一直没有去过再往北的地方,那是一段伤感的旋律,在心里可以轻轻地哼给自己听。后来,我和乔也失去了联系。我是个对离别习以为常的人,也许心里早就沉寂。
冬天的南方城市灰暗潮湿。一场意外的大雪纷飞,一夜之后寂寞如初。
晚上很早就上床去,睡眠让我感到安全和快乐。也有失眠的寂静深夜,重新尝试阅读。那次看以前买的一本旧书,是个写诗的人写的小说。
她看着落日。列车路过大桥,桥下的河水一缕一缕的金黄。
她想,大自然是给游子最昂贵的补偿。漂流使人随时感到阳光的温度。那个作者写完三本小说后就此失踪,没有任何文字出现。而我是在书店的五折处理书架上面,把那本旧书淘回来的。
有些美丽灵魂的声音是寂寞的,但是依旧会有人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