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公交车在路上悠悠地跑着,阳光从左边宽大的车窗折射进来变得懒洋洋的,车厢里的人大多泛着困打着盹。
我坐在右边的座位上,左边是一对母子。年轻的母亲二十多岁的样子,斜着头靠在窗上睡着了,怀里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头搭靠在母亲的肩膀上流着鼻涕沉沉地睡着。随着车身轻微的晃动,小脑袋睡着睡着就滑到了座位靠背上面。
后面坐着小男孩的爷爷,他举着胳膊把双手垫在那对母子的靠椅上。车跑得一晃一晃的,小男孩的脑袋也跟着晃,因为有爷爷的手心垫在坚硬的靠椅上,所以没有磕醒,睡得安然。
一会儿,那母亲醒了,没几站就下车了,而那位老爷爷又过了几站才下车。他们竟然不是一家人?我透过车窗看到金灿灿的阳光披在那位老爷爷的肩上,他带着微笑走了,为什么他们非得是一家人?
二
和家人自驾出远门去访友,回来的高速路上一座大桥损坏不能通行,只好转走国道,又因两辆重卡抢道侧翻一辆,路上黑压压地堵了长长的一溜车。
堵到夜晚时实在闷得慌,就打开车顶和两侧的车窗,关掉广播放入唱片,不知不觉自己就跟着唱起来,唱到忘乎所以时,就跟鬼哭狼嚎差不多。
终于,道路疏通,前面车辆开始点火启动,我忽然看见前方一辆车也大开着车窗,车里的师傅正专注地盯着我看,他使劲憋住自己的表情,我戛然收声,本能地捂住自己的嘴,那师傅终于忍不住大声地笑了出来。
车缓缓起步时,两辆车相向而过,那位师傅通过车窗扔过来一包口香糖,并且回过头大声喊:“姑娘,歌唱得不错,今儿个的车堵得挺畅快!”
三
夕阳的余晖洒在沿河公园上,把人们的影子拉得细长。我迎着夕阳漫无目的地散步,前面是一位老奶奶,带着一个小女孩。女孩估摸着十二三岁的样子,脑后垂着两个黑油油的辫子,白色衬衣,蓝格子裙。
小女孩轻巧地踩在柳阴道低矮细窄的道牙上,右手高高举起左手放得很低,保持着身体的平衡。她踮着脚尖,好像跳舞一样,终于失去平衡踩到路面,又开始追逐着她奶奶的影子,轻盈地转着圈踩影子玩。
小女孩转身时发现我在看她,哗的一下子把身体收回成笔直正经的样子,呼啦啦地跑到老奶奶的身边,拉着她的手,跟着她奶奶专心地往前走。
这个垂着两个小辫的小女孩,她像极了十几年前的我。
四
冬夜里的小巷清冷清冷的,小店差不多都打烊了,那家卖麻糖的阿婆却还坐在那里,我顺路走到店门口问候道:“阿婆这么晚了还不休息么?”
“就剩两斤了,卖完好啦!”
我口袋里的钱恰好够两斤,“阿婆,正好我买两斤麻糖回家吃。”
阿婆挑得很仔细,专拣个头又大又圆整的装给我,我看柜台底下还剩了许多碎成小块的麻糖就随口问道:“这些碎的怎么处理?其实吃起来还方便呢。”
阿婆笑道:“一般都是回炉再加工,阿妹喜欢就半价给你好了。”
我很尴尬地解释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而且口袋里的钱正好只够买这两斤。可最后阿婆还是把那些将近一斤半的碎块块麻糖都装给了我。
第二天我来到阿婆的麻糖店门口非要补上那些碎麻糖的钱,阿婆不要,还反问我:“阿妹,你说阿婆的麻糖甜不甜?”
我使劲点头。
“甜就笑一个嘛。”
我被阿婆的幽默逗乐了,就轻轻地笑了出来。
“阿妹笑起来的酒窝也很甜,咱俩这就算扯平了嘛。”
接着就是我们一起放声的大笑。
这就是我平常生活里的微小细碎,它不绚烂也不晦暗,却像生活里一盏荧荧的灯,一条细细的溪流,暖暖地照耀,静静地莹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