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九岁开始在禅宗寺院的厨房里生活,如果问我有何收获,大概首先就是学会做素斋吧。禅宗长老培养小僧侣,不会不厌其烦地灌输难懂的经典,而是将难懂的道理融汇在日常的细微小事中予以教育。例如将洗东西剩下的一点水随手泼到院子里,要是被长老看见,就会大喝一声:“混账!不许糟蹋东西!”如果辩解说这是洗东西剩下的脏水,没什么可珍惜的。长老便立即回击道:“每一滴水对草木都是宝贵的,为什么想都不想就这么浪费?即使要泼掉,也该泼到需要水的树根上。”这么一说,我便觉得很有道理。
寺里总有客人,每到傍晚,必备酒菜。长老直接吩咐菜品,我在厨房忙于准备。当时的寺院相当清贫,厨房里缺少食材,要利用有限的食材做饭。与其说是“做”,不如说是“榨”。
从缺食少料的厨房“榨”出菜肴来,这就是“精进”。当时不像现在这样——商店里东西应有尽有,而是必须看土地办事。正因为这样,我认为精进料理(素菜)就是“吃土”,所谓吃时令蔬菜就是“吃土”。因为选取的都是地里刚刚长出来的蔬菜,精进料理也由此焕发出生命力。
烤慈姑是我当时擅长的手艺。慈姑一般是煮著吃,或者做拼盘,我则喜欢把洗干净的慈姑放在铁丝网上,然后架在炭炉上烤。整个儿烤,要有耐心,用文火慢慢地烤。刚刚还在泥土里的慈姑,不一会儿便出现条纹状的裂纹,带有独特苦味的香气,与升腾的烟雾一道,扑鼻而来。如果慈姑较大,我就用菜刀切成两半,放在盘子里端出去。如果是小慈姑,则放两个,边上再放一小撮盐。这是嗜酒的长老最喜欢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