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部队时,我就一直想养条小狗,不过这个念头也只能想想,部队里怎么可能养宠物呢?
离开部队的第一个春节,大姨把一只小京巴带到我家。小京巴刚来的时候是灰色的,在远处都能闻到臭臭的味道,浑身脏得不成样子,好像穿着件破破烂烂的毛衣,只有一双大眼睛明亮又干净———我从没看见过那样又单纯又无辜的眼神,可是看到人的时候又有点畏惧似的。我一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拿根火腿去“引诱”它,小家伙居然主动从冰箱后面出来,奔到我面前,伸出前爪“拜拜”,然后抱住我的腿,小尾巴一扫一扫摇得欢。我高兴起来一把把它抱到怀里,我对它,就这么一见钟情了。我抱起它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洗澡———这身“灰毛衣”实在够难看。小狗本来乖乖地趴在我怀里,听到开门的声音,就很明显地抖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眼睛湿漉漉的,显得楚楚可怜。后来,有个兽医告诉我,它那样是怕被赶出门去,那些被人遗弃过的宠物,都对“门”特别敏感,一扇门的内外就是温暖和残酷的不同世界。它哆嗦得让我心酸,只能像哄小孩一样哄它:“狗狗乖,我是带你去洗澡。”它居然好像听懂了我的话一样,安静下来。
吹干了毛,白色的小京巴迈着四条短短的腿,颠啊颠啊地在屋子里跑,找到沙发就一下子蹿上去,把自己蜷缩成一个棉花糖一样的毛球,一副流浪很久终于找到归宿的样子,既疲惫又温馨。看到这幅画面,我的心一下子柔软起来。妈妈还在犹豫要不要留下它,而我已经很坚定地点了头。
这只有肠道炎、皮肤病、一周发一次癫痫,整条狗都病歪歪的小京巴,成了我的第一个动物家人。它当然随我的姓,大名“孙小西”,平时就叫“西西”。
我那时刚从部队出来,前途什么的都还很模糊,口袋里也没多少钱。不过西西身上一大堆瘤,不治是不行的。全身大大小小的肿瘤割下来,怎么也要几千块。算账算下来我都要哭了。没办法,那一段日子,我只好开一次工,攒点儿钱,就带它到宠物医院割一次瘤子,跑医院都像到亲戚家串门一样。等手术时剃掉的毛重新长出来以后,西西变成了小帅狗一只,没事就对着镜子自己显摆。
一般小狗到了新家都会有一段适应期,一找到机会就向外跑,想见原来的主人。西西不一样,自从到我家的第一天起,就自觉自愿地把自己当作我们家的一员,就算敞着大门,它也一样坚决不迈过门槛。带它出去散步时。小家伙既不爱跟家人之外的人玩,也不喜欢和别的狗嬉戏,而是紧紧跟在我身后。奇怪的是,每次大姨来到家里,西西都显得特别害怕,一边拼命叫着向后退,一边找个角落,用力把自己塞进去。“忘恩负义,”妈妈用手点着它的头说。
是大姨把它从原先的主人手里接过来,按理说它该亲近大姨才对,可在这个家里,最不被西西欢迎的人就是大姨。西西这家伙,个子不大,心眼其实不少。它那小脑袋里似乎是这样想的:这个阿姨把我抱到这个家里,所以她也可能随时再把我抱走,带回原来那个家去。要是她不来“我们家”就好啦!这个家,大概已经是“西西和西西家人的家”了,外人不得入侵。
我听说它曾经被主人故意摔断过两条腿,差点瘫痪,我见到它时已经几个月没有洗过澡,浑身肿瘤。是谁给它勇气,仍然依偎在人类身边?我的第一条狗西西,教给了我什么叫做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