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知道,启功是一个行圆智方,“双眉弥勒开”的“脸微圆,皮欠厚”的长者,生性忠厚,亲和率真、极少表现“多目金刚怒”的情状。哪怕有人把他逼到“墙角”,他不得不客串一回“黑脸的包龙图”,也会先礼后兵,讲究基本礼仪。
启功是雍正皇帝的第九代孙,正儿八经的皇族贵胄。因此,有人把他尊为“国宝”,私改其名为“金启功”、“爱新觉罗·启功”。启功黑着脸更正曰:“本老头姓启,名功!”
启功和老伴儿章宝琛,夫妻恩爱,相濡以沫。1975年,章宝琛病逝,启功失声痛哭,觉得自己成了“孤儿”了,从此深居简出,过着“隐士”般的低调生活,潜心研究书画、文学。然而,丧偶的启老却难以得到安宁。许多热心的“月老”,手藏“红丝线”,进门就往他的脚脖上系。更有人,不经同意便领女方前来“会面”。
将来客不由分说拒之门外,启老依然笑嘻嘻,以幽默自嘲谢客:“何词可答热情洋溢良媒言,但说感情物质金钱生理一无基础,只剩须眉男子相,如此而已而已。”此招让一些人知难而退。然还有执著者,有一位女子,慕其大名,竟自荐枕席,非要留下来,陪他走完后半生。先生好说歹说一概无效,干脆撤掉双人床,换成一张单人床,直言不讳地说:“我心里只有宝琛,再容不下任何女人了。”
启功在书画方面卓有成就,前来造访的人络绎不绝。每天早晨6点,就有人抢占地形,有人到晚上九十点钟还不肯退去。他们求的内容大致有二:一是举办某某活动,请先生光临、捧场;二是求字索画,用先生的话说就是“将白的写成黑的”。个中的“奥妙”大家都心照不宣:先生盛名,若在活动中露脸,可给举办者带来极高的社会效益;先生的字画,则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和收藏价值,可临摹、可欣赏、可炫耀,奇货可居。
启功为此身心皆疲,深深感叹:“86岁的老朽,当属垂暮之年,一会儿这儿开会,一会儿那儿有事找,真真是吃勿消啊!”不愿多费唇舌,他干脆在门上贴上“启功因病谢客”的纸条,几乎谢绝一切外事活动,包括记者采访。
求字索画的人,顾念老先生健康,仿佛少了一些。但仍有些“厚黑”之辈,不见黄河不死心,死缠硬泡,婉言拒绝压根儿不顶用。
对待此人,启功先生不得不“黑”下脸来,看谁黑得过谁?
一日,电话铃声大作,先生正忙着处理文稿,他犹犹豫豫本不想接。但打电话的人极有耐心,铃声刺耳。先生又恐是老朋友或公务,只好接了。却原来是并不熟识的一位编辑,说先生曾为某书题签,现该书已出,欲亲自送来。
先生笑说:“谢谢,大家都忙,这样的小事,不必亲自来了,通过邮局将书寄我即可。”可对方坚持要来“拜望”。先生解释道:“我现在身体非常不好,你来,我无力接待,请原谅。还是将书寄来吧。”对方依旧“热情”不减。先生想了想,挑破窗户纸问:“你说你还有什么事吧?”对方说,没事,只是想看看先生。先生答道:“既然只想看我,我给你寄张相片去,你随时看。”可此人仍不罢休,先生有些生气,“变脸”道:“好吧,何时来,说个点儿,你不认识地儿?我去校门口等你,让你好好瞧瞧。若近视,戴上眼镜,我也戴上老花镜,看半个钟头,够不够?”对方一时无法应答,也听出先生发怒,只好作罢。
“一拳之石取其坚,一勺之水取其净”,是启功珍爱的一方藏砚的铭文,他取其中“坚净”二字作为自己的书斋名,“坚净”正是他道德操守的生动写照。后人赞曰:“先生如玉,阳刚儒雅,温润坚毅。乃真性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