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嘉佑二年,苏轼考中进士。他在策论《刑赏忠厚之至论》中,举了这样一个例子:“当尧之时,皋陶为士,将杀人。皋陶曰杀之三,尧曰宥之三。”判卷官梅圣俞也算学富五车了,却从未听说过尧与皋陶有如此之对白,翻了半天书也未及见。一日,他将心中疑惑问及苏轼。苏轼笑道,那是我编的。
还有三国时的孔融。曹操攻下邺城之后,烧杀抢掠。儿子曹丕还私纳了袁熙的妻子甄氏。孔融看不惯,就给曹操写了封信,言及“武王伐纣,以妲己赐周公”之事。曹操有些不明白,回家翻书也没找到,便问孔融,孔融答道:“以今度之,想当然耳。”意思说,以现在攻入邺城你们曹家父子的所作所为来推断,武王差不多也这么做过吧。曹操一听,原来孔融是编一个故事来讥讽自己。
这两件事,如出一辙,但后人谈及,前者可谓美谈,后者却难免沉重。原因是,当苏轼把真相道出后,梅圣俞一笑而过。不仅如此,梅圣俞以及当时的主考官欧阳修都特别欣赏和推崇苏轼,把他的试卷判为第二名。欧阳修如此乐观地预见苏轼的未来,“此人可谓善读书,善用书,他日文章必独步天下”。林语堂在他的《苏东坡传》中还写道:“欧阳修有一天对他的儿子说:‘记着我的话,三十年后,无人再谈论老夫。’”言外之意,将来的文坛必将是苏轼的天下。
孔融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因为后来,曹操找了一个借口,把孔融杀了。当然了,孔融是跟曹操作过几次对的,虽言语也侮慢,但其所劝讽,都不无道理。那么,曹操杀孔融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后汉书·孔融传》是这么说的——“操疑其所论建渐广,益惮之……虑鲠大业。”大意是,曹操怕孔融说得太多,妨碍了他的大事。
苏轼与孔融,学问都很大,人生际遇却大相径庭。一个遇上了梅圣俞,一个遇上了曹操,一个一瞬间花开,一个一瞬间寂灭。任性知识分子的幸运和不幸运,跌宕与浮沉都在这际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