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第一个炒成龙鱿鱼的人字数:1958来源:风流一代·经典文摘2017年1期字体:大中小打印当页正文30多年前,我有很好的工作,因为我是成龙的助理。那时成龙才23岁,已经演了《醉拳》和《蛇形刁手》,非常红,很多导演都来找他拍戏,身为他的助理,我自然也受人追捧,跟着他享受荣耀。他每次买衣服总是让我也挑一件,对我很好。我每天都很忙,几乎很少去片场看他拍戏。“有三十个韩国影迷来了,你陪他们去海洋公园走走。”“宝马出了款新车,你去帮我试试。”“那个别墅好像不错,你去帮我看看。”我在琐细繁杂的事务中忙碌。我问自己这就是想要的人生吗?我从来没有忘记我心底的梦想,我跟着他是想让自己的导演梦尽快实现。我要辞职,辞掉这让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工作。
那晚,我跟他一起去兜风,我决定提出辞职,但我不敢看他,就看车的后视镜。当我说了辞职后,他也不讲话,但越开越快,完全就是失恋分手的感觉。后来成龙把车停在了一个所有情侣约会看夜景的地方,点了一根烟,问我:“有什么不满意的?”我说没有。他又问我:“是我对你不好吗?”我说:“没有,你对我很好。”“对你很好为什么要辞职?”我说:“我想当导演。”成龙听后没说话,但是我在后视镜里看到了他的表情,满脸的不屑和鄙视。那个时候我特别想哭。然后成龙又点燃第二根烟,“告诉我你打算怎样开始做导演?”我说:“我想从场记做起。”他说:“可以,下个礼拜陈勋奇有一个电影要开机,我把场记换了,你上去做。”然后烟一丢就开车走了。没想到,在这之后他20年没再理我。
在这之前,我是成龙的助理,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很多人都来跟我这个18岁少年讲好话,希望成龙接他们的戏。但是从那天开始,我的境遇一落千丈,迎来的是各種冷嘲热讽。但我并没有后悔,为了自己的理想,必须付出应有的代价。奋斗的路上有多痛苦、多心酸在这里我不想讲,因为谁也不可能轻轻松松地去实现理想。我从最底层做到了导演,拍了几部不错的电影,在圈里也获得了认可。但这期间无论在哪个场合见到成龙,我叫他一声大哥他从没理过我。后来我想算了,再看到他就远远地点个头吧。
直到1999年,我突然接到成龙的电话,电话里他说:“你有一个剧本写给金城武的,叫《特务迷城》,觉得还不错,我想拍。”我笑了,心想大哥你要拍什么谁敢说不?跟我讲干吗?他说:“我想你来做导演。”我挂掉电话后就打开了一瓶红酒连喝了三杯,然后才去和成龙见面。见面后我又跟他接着喝酒,喝得很晕,我就问成龙:“你还记得二十年前,听说我想当导演时你的表情吗?你为什么二十年不理我?”他就拍桌子:“我跟你讲,陈德森,从没有人跟我辞过职的,只有我炒人鱿鱼,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后来他又说,“陈德森你听着,这二十年我一直都在看着你,我是觉得你真的有努力,所以拍这部电影时我不是你大哥,我是演员,你是我的导演。”
听完这些话,我的眼泪全出来了。我终于理解了成龙,我的辞职伤害了他的尊严。所以,他20年不理我,而我20年的努力,则为自己赢得了尊重。所以,我想告诉大家的是,你自己一无所有,还想别人尊重你,那是奢望。
在外人看来,导演很了不起,指挥着那些光芒四射的大明星,但背后的辛苦外人是看不到的。刚才我没讲我的辛苦,现在要讲一讲,为什么要讲呢?我讲的是我取得了成绩后的辛苦,只是想告诉大家,人成功了依然还是要拼命的。《十月围城》这部电影,从筹拍到杀青,我花了十年的时间。对我来讲它不只是一部电影,是一个人生十年的事,因为期间有我妈妈的去世、老板的自杀,当无法按计划杀青时,演员开始埋怨,各种事都来了,我压力大到不行。开始我吃一颗安眠药可以睡五个小时,到后来吃三颗安眠药只能睡三个小时,每天早上五点多整个走廊都能听到我在吼,都是噩梦,一推开窗户就是那个景,我被困在了那座城里面,太压抑了。
我给陈可辛发微信,说:“可辛,这部戏我送你,因为我没办法,为了一部戏快没了命。”《十月围城》拍了三分之一我就走了,回到香港。那段时间我一直在吃安眠药和治疗忧郁症的药,第一天回去后我断断续续睡了26个小时,躺在床上就不愿意动了,甚至连大小便都不想起。我姐姐很担心我,全家从澳洲回来陪我,所有的朋友也每天都来陪我,不聊电影,就是喝喝红酒,还讲讲佛理。我离开剧组差不多快十天后,我的制作团队发来短信说:“导演,这部戏我们陪你走了十年,如果你不想走下去,我们就全撤了。”就这一句话给了我力量,十年,他们陪了我十年,我怎么说放弃就放弃,对不起他们啊。我决定回到剧组,重新开始。
《十月围城》得以存活下来,我也随着活下来。这不是开玩笑,对于我来说电影就是我的生命。你热爱这一行,就是命,就得把它看成是自己的生命。你才会永不停止地付出,你才能面对重重难关,而宁死也不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