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从韩寒离开学校那一刻,生活对他的训练就正式开始了。十几年后,韩寒描述那段生活,嘴里一字一顿地蹦出了两个短语:“孤独,深深的孤独。”但在10年前,韩寒不会承认这一点。
很长一段时间里,韩寒依然徘徊在学校周围,像刚醒的人在回味一个未完结的梦。也是在这期间韩寒完成了第二部小说《像少年啦飞驰》,书里第一次描述到他不熟悉的生活范围,大学。
就在2000年韩寒离校前一天晚上,松江二中文学社指导老师邱剑云和他进行了一次长谈,为这个冒犯了所有人的勇敢少年送行。
他动情地叮嘱:“你走出校门,去行‘万里路’,去读‘人间书’,你就得好自为之,不要总像个被宠坏了的孩子。”
现实世界慢慢拉开帷幕,舞台暗淡,道具粗糙。
2001年,韩寒来到北京,在望京租房子住下。
他依然没有朋友,而文坛也从未接纳过这个异类——直到今天也没有。比在家里孤独地闲逛的那两年更惨的是,他打开电脑已经写不出一个字了,过去少年生活的积淀已经写尽,新的生活还未铺开。很多时候,他望着茫茫的窗外不知未来去往何处。
书的销量也一直在下降,《三重门》卖了100万本,《像少年啦飞驰》卖了30万本,2002年出了一本作品精选集《毒》仅卖了10万本。
曾经作为一个默默无闻的高中生,韩寒吹牛皮要写进华文圈前三,后来一本《三重门》为他引来无数关注。最后在无尽的口水中,韩寒又一次回到默默无闻。这次他已经决定放弃写作,他吹牛皮要拿个赛车冠军。
每天韩寒睡到下午两点多醒过来,看看报纸,或约朋友聊车,或开车到郊区,找一个小树林练车。
练车十分耗钱,最小的改装动辄几万,一些常规损耗也很厉害,零件需要维修,基本上练一次车要换一条轮胎,费用就接近2000块钱。有一阵子,韩寒穷到连轮胎都买不起。
一群人练完车就从机场高速开到三环,一起吃饭、聊车,有时候还一起去中央电视塔下的卡丁车馆开卡丁车。
韩寒在折腾了几年之后,终于有赛车比赛可以参加。
无名车手韩寒又一次展现出了超强的学习能力,同样一本汽车杂志,他看了就能明白技术要领,并且谦虚好学,四处跟人讨教。只要他觉得别人开得比他好,他就会找机会坐到那人的车上,看他怎么开。
韩寒的精力过人,后来他向车友拿出新书《就这么漂来漂去》的时候,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书中每个片段都是他们的亲身经历,韩寒写的时候却毫无风声,刨开每天和朋友在一起的时间,他只能是在每天半夜的时候悄悄码字。
在那本诞生于无所事事的北漂生涯的《就这么漂来漂去》的序里,韩寒聊到了这段生活的一角:“前两年是微微微微有点困难的,但是我觉得一切困难的真相都必须在事后才能看清楚。我现在还没有到事后,我还在事中。我希望在自己的书里,这些困难都不困难。我宁可幽默地困难着,也不愿如同现在的年轻人般假装忧郁地顺利着。”
2005年,韩寒回到了上海,加入了333车队。当年那些同学已经大学毕业,走在不同的人生轨迹上,各有悲欢。后来车手韩寒开始发力,往老家的宅子里搬了一座又一座奖杯作装饰。人们又一次为这个神奇少年欢呼。
2008年,韩寒在赛车圈内最好的朋友徐浪在俄罗斯意外死亡,葬礼上,那个永远嘻嘻哈哈、举重若轻的韩寒,那个在北京漂来漂去、勇敢地驶向每一个弯道的韩寒当场号啕大哭。从那之后,韩寒说要开始关心身边的人。
也是从那一年起,韩寒不再在博客上跟谁论战,他开始写文章讨论地震重建、三聚氰胺、公路换牌,把锋利的态度对准那些让人们活得不那么幸福的社会现实,开始为那些10年前批评他的人说话。
在曹文轩给《三重门》写的序里,还有另外一段话:“一个少年,就是一个少年,他在人生经验方面,是无法设计的。你年龄没有到那个份上,有些经验你就无法获得。经验是造物主按预先的计划一点一点给予的。”
花了将近10年的时间,少年终于走向青年。那个恃才傲物、无礼冒犯的韩寒,和那个一路漂泊、勇敢向前的韩寒终于握手言和。